秋儿冬儿换走后,这新的两个婢女她使得不惯,实是让她内心膈应的最大源头。离家万里,姐妹们都不可能日日陪在身边。而日日陪在身边的婢子还是不相熟的,怎么可能好。
慢悠悠地这么走了三天,外面炮仗丝竹也响了三天,谢月晕心思道,那最怕聒噪的焽王,还不得听耳聋了?
说着便扯开马车的前帘去看。远远的,那焽王穿着与前日不一样的红色玄纹的绛纱袍,与侍卫、管家并行在前。她马车前后跟着的侍卫一路齐整走着,路上时而由长官带领,扯着嗓子唱两首行军歌,整个就像要去打仗一样。
谢月晕撅噘嘴,缩回来。过了半晌谢流离骑着马路过她马车,掀起帘子跟她说,“这便要入京了,入京换轿,给你八抬大轿抬进焽王府去。”
入了城站在牌匾前边,新娘下马车换轿的空荡,那炮竹声更是震耳欲聋放个不停。这到了正主的地儿了,热闹非常。远远地望见里面人声鼎沸,繁华如斯,才知道这真的是京城了。
谢月晕穿着一身繁重的外命妇王妃制青罗翟衣,从马车下来,又上了花轿。
其实焽王封地在晋阳,其府宅在那里占据广大,但因为这回婚事由母亲温妃一手主张,温妃希望她能够亲自参与她唯一儿子的这场婚事,这才让他在京城当中的旧府邸来办婚事。
温妃今次特意与皇上请求,邀约众妃、众皇子公主等一并到焽王宅邸用宴,此时候王府里面早已经瓜果吃了好几轮,午膳还是请的御膳房的出来为众位宫中贵客所做,室内红□□玉装饰满堂,气派非常。
回京时就已近黄昏,走到一半上天已经暗了。媒婆在旁边问新娘子,“新娘子,累不累啊,你家姐姐吩咐我,可不能让您渴着饿着,喝点甜浆。”
说着将那甜浆水壶递进去,过了半晌没人接。
媒婆觉着有些怪。她也就不过半盏茶没瞧这新娘子,新娘子还能跑了不成?
掀起帘子一看,还真是大惊,这轿子里面空空荡荡,黑黑洞洞,坐凳上扔着花钗和青罗翟衣,可人已经没影子了!
媒婆惊得说不出话来,想叫又觉得口渴,想了半晌这事不能喧哗,跑到后面马车去唤谢笙,“笙姑娘,笙姑娘啊。”
“怎么了?”
谢笙看她脸色不对,让人把她拉上车来。车上就她俩人,那媒婆才说发现谢月晕不见了。
谢笙一听便嘱咐他悄声别说,让她还按原来的跟着,随后她让人请那焽王身边的凌楚。
等告诉了凌楚,凌楚飞马奔到最前,小声跟焽王说了。
焽王沉吟片刻,下令稍事休息,着令原地大放炮竹,丝竹往死了去吹奏,然后偷偷地让凌楚去掀帘子翻进去查看。
凌楚在那里面的座凳仔细查看后,愁眉苦脸的模样焽王一看就知。
转头望见谢流离骑着马,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便低声嘱咐凌楚几句。
过了半晌谢笙正好下马车来休息,拿着一壶甜浆走到谢流离身前去,“长姊,渴了吧。”
谢流离毫不犹豫地拿起妹妹递来的甜浆,整喝了几大口下肚,将那甜浆喝得干干净净,“还是阿笙最贴心了。”
那炮仗烟火实在是乌烟瘴气,整个教人翘不清楚周遭了。谢流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昏沉,捂着脑袋痛谢笙说,“我这是怎么了?”
“一路上骑马劳顿,我瞧你都没怎么吃喝。”
“我不会这么容易晕的。”
谢笙想,怎么不会,你就是贪嘴。
谢流离的头越来越重,谢笙道,“我跟焽王请示下,你就别骑马了,跟我到马车里坐着吧。”
烟火缭绕中,谢笙将她扶了上去,眼见她此时已经快晕过去了。
谢笙道,“你先坐着,我前去同焽王说话。”
谢流离点一点头,头还没点完,就靠在马车里睡着了。
谢笙吩咐媒婆道,“给新娘子穿衣裳吧。”
媒婆是温妃手底下的老嬷嬷,是焽王家自家人,自然很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她钻进花轿去为谢流离重新穿戴。
八抬大轿将昏睡的谢流离抬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亲妹妹会给她摆这一遭。
谢笙走到最前头去问焽王,“这门面事由我来替代也可,让我长姊这性子的人,怕去到之后她醒来会使性子。那药……对她无害吧?”
“无事,身子虚软罢了。”焽王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下来,“你倒是还挺会决断。”
焽王不喜欢和旁人多说,剩下的凌楚便将她拉到一边去,“我们王不让姑娘你出面,是因为你是太子妃的人选。若是让人知道,恐怕又会引起太子与我们这方的不利言论。谢流离是知轻重的,等她待会醒来,媒婆同她一说,便愿意演这个戏了。且我想同您说,姑娘,一个人好端端地消失了,怎么可能呢。这里头谁最能帮助新娘子逃跑,我看除了你这长姊也没别人有这闲情逸致了。我们王已经秘密派人去寻了,你可知道王妃能逃去哪里?”
谢笙沉吟道,“在京中就是我大哥谢林樾处,姻叔林枫溪处,其他应没什么去处了。此时将近要宵禁,她也出不了京。”
凌楚点了点头,便快马离去了。
谢流离醒来之时,微微望了望周围,便冷笑了笑,如今可算把自己给坑住了,还得替焽王演戏。谢月晕啊谢月晕,真是淘气,非要逼着她干这种让爹娘生气的事情。
可是谢月晕缠了她半宿,哭得声嘶力竭的,她实在是没辙,只能施用符咒了。
谢流离用转魂的办法先将俩人魂魄对调了,等转魂出去后,谢月晕就操着她的身子和马溜出去,径直走出了几条巷子。
谢流离变作了月晕,令人在周遭媒婆众人头顶撒个符,周遭人便失魂落魄了一瞬,哪还能看到身轻如燕的她是怎么从轿子里逃出去的。
知道后面焽王得找个顶包的,把今天的婚礼给摆过去才行,但万万没想到找的是她。焽王这是报复。
兹事体大,过了今夜再说吧。谢流离手上一用力,发觉连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登时有些慌。这焽王即便要她听命做戏,也不用下药吧!好好说便不行吗!
这和他定要让玄境抽她的那一鞭子是一个道理。
这一点谢笙就明白得很。焽王不喜欢作弊,谢流离偏爱作弊,焽王只能用惩治的办法。只不过她亲手将药递上去,在长姊心中,会不会对她有裂痕?
大局当前,她也想不得许多。
轿子停在焽王府前,温妃竟然已经立在那门前亲自着人点炮。
焽王下马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母妃,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温妃眼睛里有些红线,是刚哭过的样子,“母妃实在惦记你,这一年当中见不了你一次,唯一的一次,如何让母妃在里面干等呢?”温妃用手帕摸一摸脸颊,道,“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快接新娘子啊,你姊妹们,还有太子殿下都来了,你还不赶紧的?”
焽王皱紧了眉头,转脸走向那顶花轿。
“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下午
第49章 眼前之人【二更】
谢流离从轿里走出来。大红绸子即刻就被人挂在了她和焽王身上。两人各执红绸站到门口去, 让温妃评头论足。
谢流离头上盖着绿薄纱, 皇家礼节没有盖头这一说,有时候因为路上风沙有戴帷帽的, 焽王一看她这纱巾就是从翟衣那几层里面硬私下一层薄的,也真是难为了她,身上已没了劲力, 撕扯了一路还能撕下来。
温妃知道她旅途劳顿, 这么戴着也显庄重,于是并没让她摘,就打算送进去让他们行礼见宾客了。
“真个儿般配。”
宁嵠说, “王妃在路上起了风疹,一进京来有些水土不服。母妃您看她这……”
“我这儿没什么,里面你镇得住场便是了,镇不住, 你姊妹弟兄们闹着要看新娘子,那可就……”
温妃捂嘴笑,高兴地不得了, “原先以为咱们月晕十三岁,骨架子颇瘦呢, 现在倒是觉得长开了的。”
宁嵠,“是这衣裳太厚了。”
温妃关切道, “是啊,这一路穿这件衣裳,真是要命。我册封那会儿也是如此, 那还是大热天的,折腾死了。行了,快入内!我站着也累了。”
“母妃请。”
温妃被人搀扶着回去坐席,宁嵠谦拉着红绸花,带着谢流离往前走。宁嵠低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谢流离也低声回,“都是焽王您教的。不过这次也是月晕威胁我,说若我不帮她逃,她就要大闹你这场子。我也是为焽王着想了。”
“那真难为谢大姑娘。”
宴席由院外摆入堂内,仍旧坐不下。依着品阶排位和皇亲关系,入了堂往上首走,多走几步就看见温妃在内的三位妃子、长公主及其他公主、四弟、三弟及太子。
宁昱就坐在上首边上。他旁边是三哥宁寒、四哥宁茗。
一众彩席中,谢流离先望见的不是宁昱,反而是那四皇子宁茗。他衣襟薄纱,里面却藏书册,但这书册封皮便能为外面瞧见,谢流离看出那是他亲自绘制的春宫图。看来是今日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