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离想,唐二是连私学的门都没有进过,一点底蕴也无,但还是有可造之材的。尤其是后脊梁骨最顶得住,是玄道的好苗子。不过他没可能被选上国学,估摸只是魏长史觉得,是“谢林樾先生举荐的,应当带给上面看一看”,就来威胁小孩子。
唐二对国学没什么兴趣,反而还怕得很,他知道这是考验大人物的,他觉得十分恐惧。这会儿跟她打了招呼便进去了,谢流离倒是一边在门外等着,一边想出了主意。过不到半个时辰,府学里先走出了崔黯,崔黯上马后奔家去,随后唐二走了出来。唐二摸着脑袋走到她跟前说,“公子,他们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就听懂了一句,他们让我们这些参与拣选的人全都带着铺盖,今晚上睡在府学当中,明日后日将集中听训,等待贵人随时接见。公子,我该怎么办?”
谢流离沉吟片刻,拿了一张符贴在唐二脑门上,过了片刻这符便消失了。唐二摸了摸额头,不明所以,谢流离说,“你先乖乖地回家卷铺盖,待会儿我自会找你的。这两天你就当是做了场梦,梦醒了你就不用害怕了。”
唐二不知道谢流离要怎么找他,他自然想不到谢流离是准备借符上他的身,替他走一回考场的。
谢流离觉得这回正好借机以“同学”的身份套一套崔黯的话,顺便帮唐二在这些老夫子面前挣一点门脸,日后能让他在族学里得到尊重,那也是好的。
等想到这个办法,谢流离回到客栈去,问了问人,说蒋大称病告假了。谢流离倒怕是昨天他被吓得不轻。
上楼回屋后,却听得窗口一阵拍翅声,窗棂上正停着一只白鹭,腿间有卷着的信笺,大声朝她叫了两声。
是太子的白鹭,找她能有什么事呢。她将信解下来一看,才想起谢九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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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趴在宁昱的手心里睡得很香。它这小东西实是个没心肝的,谁给它吃的它就认谁,这会儿四仰八叉地露出下面那尿尿处拧成的一撮毛,着实是个逍遥神仙。
秋千回来的时候寡寡叫了几声,宁昱判断鸟语,知道谢流离是将谢九给忘了,且也不打算领回去,说叫他先替她保管两日。
宁昱吩咐秋千这两日都去跟着她,他是果真想知道谢流离是何方神圣,来城中到底在忙些什么了。
但显然他也不可能有所收获。谢流离坐在自己床上念咒,自己的魂魄便飞出去覆在了唐二身上。她自己的身体恐怕就要在床上晾这么两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自己身体晾着,会出事的
第17章 大显身手
谢流离上了唐二的身时,刚刚好地被人撞了个满怀。仰头一看正好是在府学门口,这个时候天色已暗,撞了她的这人上下瞟了她一眼,闷声咳一句,“对不住。”
谢流离刚刚附身,还没大习惯。走出两步脚上不稳,左脚绊了右脚,跌了下去。
“哎呦……”
凡俗的身躯摔一下都能这么疼。那人俯身下来扶起她,谢流离这时候才仰头一看,是那崔家的崔黯。还真是巧了。不过这人今早在他家门口看着是个纨绔模样,但还会对她说一声“对不住”,显得还有些教养。
谢流离拍拍身上土,暗暗吐息采纳几次,让气息在这副身体里顺遂了。
崔黯见到眼前的少年,足足比他小了一头,但是举手投足间不肖一般穷孩子,也不似他认识的其他家族子弟。这么低头以一打量,便觉得眼前人眉目深浓,行走间飘飘欲仙,似有种诗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感觉。
“你是哪家的?还是府学原先的学生?”
“我是学玄的,未在此间读过书,只是家在此罢了。听闻说国学招考里有这一门的门生,我才来的。”
“学玄的?道观里来的么?”
谢流离神秘兮兮地说一句,“原先是在玄境学过两年道,但还是思家心切,不想蹉跎年月,因此还是回来了。咱们地界也鬼灵精怪不少,不须得非得天天坐在那山上嘛。”
这倒是让崔黯来了兴趣,“那你都会些什么本事?”
谢流离将背后的铺盖卷往高抬了抬,心想这唐二的娘应该是能下地了,否则这么唐二这么一个孩子,哪能收拾出这么多东西来,简直要将他家都搬来了。
眼下也不好表演什么,谢流离伸手,“变个鬼火吧。”
说着捏了一点磷粉吹出来,登时便在空中腾起一簇簇的火焰,然后袖里甩出一张符,飘进火里一烧,哗啦啦地发出一声尖叫,那火便改变形状,成了一小人儿,有头有身有四肢,四肢的和发梢的火蹭蹭地向崔黯扑来,绕着他转一个圈子,活里发出孩子般的“哈哈、哈哈”的声音。
那哈哈的声音是谢流离的,早年间就爱变这个小戏法吓人,便将声音凝在符里,有事没事就耍一耍。
崔黯的瞳孔张得老大,片刻吓得头顶冒汗,但却不虚,从背后剑匣中抽出剑来,与那小人打斗起来。
谢流离心道,这家伙子承父业,武人出身,不会胆小到哪里去,看剑法也是军中所练习的那些套路。她指挥着火符在地上砸灭了,走上去踩两脚,仰头说,“见笑了。”
崔黯忍不住鼓了鼓掌,赞道,“倒是一个好戏法!”
戏法?谢流离可对着说法不能满意,为了让他回忆起点什么,于是说道,“辩妖除鬼杀尸,我都在行。你若是知道哪里有什么邪祟,可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崔黯果然脸色一变,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家中父妾和小儿的事,站在原地顿了顿。
谢流离满意地笑一笑,往前一边走,一变回头说,“别停啊,你慢慢想,不急在这一时。”
那崔黯愣神片刻后,一声不吭地向府学中住处走去。等到了住处门前,谢流离才看见墙上贴的名单,见唐二和这崔黯是一间的。
崔黯也看见了,微微皱了皱眉头。旁边还另外站着两人,瞥一眼崔黯后,便唤“哎,崔黯!”
“李修、子醒。”
那李修迅疾和他勾肩搭背, “可有好些时间没见你出来玩了,你躲家里做什么?”
旁边那叫子醒的捏一捏李修,使了个眼色。估摸也听闻了他家死人的事。
李修连忙改换话题,“咱们这一间都是熟人,瞧着那间就是府学的穷酸,我看这分宿得还算过得去。不过这唐二是谁啊,咱这屋里,就是他没听说过。”
谢流离走出来,“唐二是我。”
那李修看他身上衣衫粗麻,本想贬低一二句,崔黯即刻截断他,“唐二原先是玄境学道的,这次考的也是偏门玄学,本事大着呢。”
那李修听完,目光陡然起敬了些,“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总之世人皆将玄境道人当神仙,他说不出话来也正常得紧。
不过谢流离却知道,能和这些望族子弟分在一股屋睡,那是府学的主管给她兄长的面子。
等进了屋后,每个人都在大通铺上铺开自己带来的席背枕头,等全都放好了后,一屋子的人互相打起招呼。年轻人夜不归家,都很兴奋,交头接耳之后,“唐二是玄境道士”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流离刚在席上盘腿坐下,准备调理个气息,突然身边围了一圈的眼睛,趴在他的席前,像嗷嗷待哺的小狗一样仰头看她。
当然崔黯没来,刚才崔黯已经见识过她放火了,此时也正坐在席上,但还是灭不了好奇,探头过来看。
“唐二,你耍两招吧。”
谢流离摸摸下巴,“耍什么?”
“你会什么,什么都行!”
谢流离只好一抓瞎,拿出一堆符咒来,“想看的先给钱,买纸很贵的。”
这些纨绔们穿着都是上好的锦缎,怎么可能缺钱呢。谢流离自然能敲就要敲一把。不少人发出不满的声音,似是对她这么市侩表示轻蔑,但也都纷纷地掏了钱。这一掏钱就有了比较,各人还都不愿意掏少,谢流离看着铜钱大把,心里滋味还是不错的。
待收了钱,谢流离拿出看家本领,将符一人递一张,让他们在符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诸人不明所以,但都好奇得紧,纷纷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流离道,“再咬破手指,滴上一滴血去。”
这下那李修跳出来道,“这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我们咬破自己,岂不是对不起父母?”
谢流离道,“便是因为你和我同宿同寝,你父母也没这个福分能看我这一出。”
众人犹犹豫豫,互相推搡,没人先咬。崔黯这时从他席上走下来,一句话也没说,拿过一张符纸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咬破手指盖了上去。
“子醒,你也不敢吗?”
崔黯盯一眼那方才门前打招呼的其中一人,这人是魏长史家的公子,算得上在城里极有头脸。他和崔黯不一样,他是儒生,除了骑射外没曾动刀枪,但平日里和崔黯混迹得最多,并不觉得在勇武上不如崔黯。这个时候要说不敢,那他是抹不开面子的。
被崔黯盯了一会儿,魏子醒也咬破了手指,盖上自己的名字。受到两人的鼓舞,诸人纷纷咬破了手指,盖在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