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炎将他放在了地上,他哆哆嗦嗦地抱着那一桶水,倒在锅里一通好煮。等煮得好了,再倒回桶里,可这一回他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了。叶炎俯身下去,一只手臂提起水桶,一只手臂将蒋大夹在怀中,踏着大步缓慢地原路返回去。
他的记性极好,这么一个来回,便已记熟要要走过几步路去,踏上几截阶梯,最后顺顺当当地把水桶与蒋大,一齐送到谢流离的床前。
谢流离看到蒋大,便将袖子里的那块麟趾金抖出来,抖在地上。金子发出好听的声响,听得蒋大回了回魂。
“这块东西送你了,今晚的事你就当没看见。明日早间,他不会再在这里出现。如果你拿了金子,还告诉了旁人知道,那么我便会将你……”
这么吓唬了一通,蒋大腿又开始发颤了,他脑子也转的快。小道士能将他大卸八块,眼前这种东西自然也能。甭管现在小道士是在干什么,拿钱总归对他没什么坏处。只是原先只道小道士长得又这么标致,还心善地帮扶那唐二……恐也不能是什么坏人才对。现在他却越发看不懂了。这种走鬼道的人,很难说清楚。他盯着金子,犹疑再问一句,“必须要,对不对……”
谢流离委婉劝道,“这种东西都是咱们亲人身上的魂魄做成的,你当体谅我遇着亲人的感受。若是你爹娘姊妹有一天登门找你,你说怎么办呢。若你不能领我这个情,那徒弟,要不你帮帮他?”
“噢。”叶炎憨憨地一声吼,手臂发出弯曲的声响,渐渐地靠近了蒋大的衣裳。
蒋大浑身一抖,“我要,我要了,金子怎么会不要。”说着捡起来,大撒开腿儿地逃跑了。
谢流离让叶炎关上门,将那热水倒入洗澡的木盆里。推到谢流离的榻边上。谢流离滚入水中,暖和的气息从外渗入,滚动的血液重新活跃起来,再过得片刻,她的四肢便能抬动一些,她从丹田之中渐渐导入真气,吐息采纳,真气将渐渐变凉的水再度温热,循环往复。一个时辰之后,她从水里站起身来。
叶炎已守在她边上,不动不吭声地站了一个时辰,这时候看她光着身子起身,却突然出声道,“师父……我没看过……”
谢流离披上衣裳走出来,“你没看过什么,没看过我洗澡?”
叶炎愣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师父……我看过……”
谢流离脑袋有点冒烟儿,凑到它跟前去,“你说,你什么时候看过?”
叶炎偏着头想了很久,很久后也不出声,谢流离估摸他是想不起来了。现在的叶炎记忆只有些许,直到她是亲近的“师父”,倒不记得后来他长得比自己高时,还喊她做“丫头。”恍恍惚惚的模样,瞧着倒是有点意思。
但他毕竟是个“异物”,是这城中的大忌,她又能怎么保存他呢。
谢流离盯着他那温暖的肾脏位置,直到他的残魂就在那里。或许,她应该将叶炎的魂魄拿出来,不再让它这么不死不活地存在在世间。
可她太想听他说话了。谢流离几次伸手,都做不了这个决定。她从来不优柔寡断,可叶炎毕竟……已经离开她太久了。
明日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一孕傻三年,我就怀孕刚刚一个月,就得了太子的嗜睡,而且忘性极大,忘记申请榜单了,所以这周没榜==不过没关系,咱更新照常
第16章 唐二又来
叶炎守着谢流离睡了一夜,动也没有动,一只后脑勺对着她的脸,生怕她醒来时瞧见他的眼睛,便又没力气了。
天将亮时,谢流离一把跳起来,模模糊糊叫,“叶炎,在哪呢?”
叶炎在旁边瓮声瓮气,“师父。”
声音太近,又将她惊吓得捂了一会儿胆。等全然清醒了,才将叶炎用自己的衣裳包起来,将他那黄得发晕的眼睛遮住,嘱咐他不许睁眼。他的这双眼睛可是极厉害的兵器,谢流离倒是有些理解那“始作俑者”,这样的东西能为任何一方所用,若为她所用,还真比她的剑还好使了。
毕竟剑不能服侍你盖房打水洗澡更衣,不是么。
等到了池塘边上,谢流离将自己的衣裳从他身上扒下来,挥手目送他潜入水里去藏好。
叶炎那后脑勺的光头一直回望着。肾脏里的那颗残魂牵引着他,走一步便停一停。
“我还能找师父吗?”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来找你的。我没来时,你可千万别出来。”
谢流离昨日听那崔参军说,城内还有道观,会做法事,应当对阴符之类掌握也不俗,更别说专门对付尸人的城内守卫和巡逻兵士,各个都知道怎么杀掉叶炎,还是要他万分小心才行。
叶炎像石头柱子一样站在水里不动,过片刻又闷哼一声“噢。”,便沉入到了水下。
谢流离安顿好了他,这才回到客栈打算吃口饱饭。早上便不见蒋大在堂上招呼饭食。
今日里她又打算去崔家一探,但一扣开门后,崔家下人看见是她,便称主家去府衙了,不让她进门。
谢流离心想此时天还刚亮,即便要上府衙也不用这么早出门才是。待藏在门前不远等了许久,才见有人牵出了两匹棕色骏马,紧接着崔参军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及冠少年郎,长得俊逸清秀,穿一身白锦,面色嘴唇同衣裳一样,都惨白得很。
“今日你乖乖去府学里,估摸着府学与各家族学选拔来的学生,都会这两日去见李学士,听他嘱咐些觐见太子时的注意,你可千万记好了,省得倒是犯了忌讳,连累你爹连累这个家!”
那少年听他爹训斥完,面不改色盯着地面,既不回答也不反驳,谢流离瞧着他面无表情,和个活死人一样。心里不禁叹一声,想她徒弟叶炎如今是个尸人,他倒是想有表情,可脸上都是画出来的,若有表情,那也是可怖而不是可爱了。
崔参军看自己儿子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仰头瞧了瞧日头,估摸时候不早了,赶紧上马一踢马腹跑了出去。
等他爹走远了,那崔参军的儿子突然伸腿作势一踢,显然对他爹方才的训斥十分不屑。
身后下人看见了,往门后缩了缩,少年鄙视地冷笑一声,“哈,看见就看见了,你奔马过去告我爹啊?”
那下人才不愿理他,显见他就是个纨绔,索性他也出门了,就立刻把朱红大门关上。
崔黯是这家的长子,家中对他寄予厚望,私学当中请的都是名门之师,将他教到如今,中了太子拣选的名额,只期过几日能在太子面前崭露头角。
但就在这几日,只因他抱过那小妾所生的小儿,便被那小妾构陷,吃了钢鞭。幸亏是昨日来了一名道士,奉上金丹给他父亲,他父亲将这金丹全数喂他,他才能恢复如常。
饶是如此,他的面色仍旧惨淡,屁股触碰衣料仍有些火辣。这一构陷,当真是差点葬送了他今年进取入国学的命数。
谢流离跟在他身后,眼波流转,一看他走动自如还能踢腿,根本不像刚吃了鞭子卧床不起的人,显见是她的丹药管用。
估摸儿子前途在望,家丑不可外扬,那崔参军已经不愿意见她。眼看着崔黯骑上马去,谢流离心想,这个崔家长子既然是儒生,若是有点骨气,又怎么能忍受一个小妾毁他清誉呢。从他身上得些答案,比那顾虑重重的崔参军得来要简单些。
崔黯骑着马向府学而去,谢流离从房顶上跨步跟着,索性她是练家子,而崔黯在城中骑马也慢,她便没跟丢了。
等到他在府学前下了马,牵着马停在门前看了看告示,随后便走了进去。
谢流离看了看那告示。意思便是通知各家三日后国学初步选拔的事,让各家送人参选。
谢流离想起少时从玄境回来,便在京城的谢氏族学中混迹,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但却用些玄门的雕虫小技笼络了一帮少年,因此才吊到了叶炎这个肯为她干活的蠢徒弟。
闪身进了府学内,见已经有人熟络地接着崔黯进去说话,谢流离便混进去在外面听了听,揣摩寻个什么时机同这崔黯说话。
脑后忽然有个声音传来,“婶婶?”
谢流离一转身,见是她之前举荐的唐二,谢流离上前捂住他的口,“叫我公子。”
唐二仰头愣了愣,等她将手从他口上挪开,忽地见他脸有些红。
“……公子,你怎么来了?”唐二抿了抿嘴唇,抬眼瞧她。
“过几日要甄选国学学子,我来瞧瞧新鲜,不过你怎么也在这里?我的信你递给谁了?”
唐二只听过城里的魏长史,所以他自然是摸去魏府的。
“魏大人说我是什么先生推举的人,因着这位先生很出名,所以让我先来见见这里的学士,瞧我能不能三日后参加……国学的甄选。”
谢流离笑,“你知道国学是干什么的吗?”
唐二点了点头,“是京城里读书的地方,可公子只说让我入一家族学,没说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是我同魏大人说了,他说我必须得来,否则便要向那位先生说我不学无术,以后便不接纳我在他家族学里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