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伸出修长的指尖掠去她的泪,柔声道:“你父帅临死前还想见你一面,殿下,随我回去吧。”
“好,我们马上走......”她吃力地站起身,待家中的一切映入眼帘,她才猛地想起林墨阳还没有回来,她怎能不与他见一面就不辞而别呢?
少年拽着她的手往外走,她抽开手惊惶道:“再......再等一会儿,墨阳他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和他一起......”
少年冷笑道:“等他回来?怎么,你要带他一起去北荒?他一个凡人可去不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他说一声,告个别。”
她心头萦绕着巨大的不安感,不愿与少年争辩,只一心看着院门,期待林墨阳快些出现。
不知是否是动了胎气的缘故,她眼前一晕,脚下站不住往后仰去,少年拦腰捞住她的双膝,将她抱了个满怀,见她脸色苍白,似乎心疼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何苦呢,下次回来时再跟他解释也不迟啊。”
她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奈何腹痛难忍:“你放我下来,我要等墨阳。”
少年皱了皱眉,冷冷道:“你父帅马上就要死了,你难道不要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她心一痛,进退两难!她隐隐有预感,倘若这次和墨阳分开,只怕今生今世再难见到,可是她又怎能弃父帅于不顾?
少年见她为难的模样,勾起唇,劝慰道:“好了,不要想太多,我们走吧。”
说是劝慰却早已替她做了选择,紫光一闪即逝,她闭上双眼,只觉清风冷肃,那承载了她三年幸福美好岁月的小院,她的家已离她而去,她和林墨阳,从此刻起,竟成了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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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景致秀雅,瑞云腾飞。
少年站在一棵长生树下,紫衣飘逸,此刻正挽了袖子,用一只砂罐煮着什么,罐中热气腾腾,冒出缕缕白雾,香气宜人,他长睫微垂,用一根木勺专心地搅着锅中的东西。
片刻,他用一只玉碗舀了一碗汤出来,端到山石边正倚着睡着的女子身边,女子听见脚步声,睁开双目,她面色苍白,嘴唇泛着异样的黑紫,气色极差,这几日因为有了身孕之故,往返两界之时更是胎气大动,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她望着少年,气无力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我父帅?”
少年温柔地笑了笑将那碗递到她面前道:“我刚去去打了一只山鸡,煮了汤,你尝尝看?”
她抬手狠狠一挥,打掉了那碗汤,温热的汤洒了一地,玉碗咕噜噜掉在了地上,碎了一角,她厉声喝道:“带我去见我父帅!我要去见父帅最后一面!”
少年倒也不生气,抚了抚她脸颊边散乱的发丝,蹲下身,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父帅没事,在战场上还把妖族的那位储君打地毫无还手之力,这最后一面嘛,还是留在以后吧。”
她怔了怔,心下一松,蓦地又醒悟:“你骗我?”
“不骗你,你怎么肯跟我来呢?”少年笑眯眯得看着她。
她惊坐而起,无力的手死死扣住少年的手腕,嗓音微颤,眸中渐渐蓄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轻易离开墨阳!”
“怎么你现在想回去人间陪你那个夫君么?”少年冷冷问道。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硬是没有落下来,道:“送我去见父帅。”她无法在这个时候回人间,北荒战事未息,她身为一族公主,有必须要扛的责任!
少年冷哼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我带你来仙界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等你把事情办妥了,我自然会让你去见你父帅。”
“什么事?”
少年不理会她,径直走到那砂罐边,重新拿碗舀了汤递给她:“喝了它。”
她倔强地偏过脸,抿唇,不想喝。
耳边却传来幽幽地声音:“你不想喝,那你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
那是她的软肋,她抚上肚子,掌心贴在小腹上,腹中的孩儿似乎感觉她的心境,轻轻动了动,清泪滑出眼眶,她接过那碗汤一口一口喝下去。
多数情况下,不论她问什么,催促什么,少年都沉默不理会她,仿佛她不存在,他只是负手立在山石边,看着脚下的风景,有时她甚至觉得连来去无踪的风经过他身边都会害怕地匍匐跪地。
她想起曾经在北荒时,少年幻化的那团紫光就喜欢栖在她肩上,像一只乖巧的小兽,对她说的话都会做出回应,她曾一度将他当做知心的朋友,可再次见面他却叫人觉得城府极深,无人敢靠近,他的想法也无人敢擅自揣测。
仙界的夜安宁祥和,少年抬手拂开面前的云雾,指着某处道:“柔儿,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
她摇摇头。
少年道:“这里是星野宗,思过峰。”
她大惊:“三年前围剿鬼月姝的地方?”她顿了顿猛然顿悟,迟疑问道:“你是鬼月姝!”
她记得紫光是三年前父帅带回北荒的,那时,父帅为了战胜妖族,特地赶到仙界星野宗,想趁乱争鬼月姝,这紫光想必就是当时和父帅一起回的北荒。
只是父帅从未提过他就是鬼月姝,或许他知道只是不敢说。
少年露出个欣慰的笑,手摸摸她的额发赞许道:“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对他的触碰已经充满了畏惧,推开他,淡淡道:“我听说当时鬼月姝被剿杀时受创支离,封印的封印,离散的离散,可你为什么......?”
“哼,围剿......他们也配?”少年阴冷一笑,“我们生来就承接天地洪荒之中的戾气,报应世间冤孽,其间痛苦又有谁知?凭白被那些所谓正义之士剿杀,我们怎能甘心?”
她被他拽疼了,抽回手道:“我不懂这些,何况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们也没有能把你怎么样。”
“我们本是一体,如今被硬生生拆散了,你觉得这是没怎么样?”少年反问,她哑口无言,索性沉默。
少年似乎也觉得多说无益,道:“我找你来是要你帮我在这十八剑阵救一个人,希望她还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退后道:“你让我去送死?”十八剑阵是用来剿杀鬼月姝的,她靠近一些都能死无葬生之地!
少年颇为烦躁:“我既然选了你,就肯定你死不了,我不至于选一个废物。”
见她不解,少年稍缓了语气:“三年前我在思过峰见过你父帅,他身为狼族领主,胆识气魄都是我欣赏的,所以一度我想将他奉为宿主,不过当我跟他到北荒见到了你,我就发现你比你父帅更得我欢心。”
“......你什么意思?”
“妖族那帮人废了你的妖力将你扔在凡间是置你于死地的,可你却活得好好的还迅速恢复了妖力,这其中的问题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么,还是你觉得你那个凡人夫君给你敷点药你就起死回生了?”
她不敢置信,喃喃道:“难道是你救了我?”
“你说呢?若非我离开北荒时给你留了一道神力,你早就魂归尘土了。”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手势十分温柔,她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剧烈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害怕,她猛地一战栗,挡开他的手。
少年俊雅一笑,也不在意,道:“我很喜欢你,你比你的父帅更年轻,而且我很喜欢你的这个孩子,他就快出生了吧。”
对少年的惊恐与腹中传来的绞痛令她双腿打颤,她却找不到力气离开:“你想做什么......如果你想伤害他,那我情愿现在就自尽!”
“啧啧啧,好烈的性子!你放心,我暂时不会伤他性命,得看你有没有用了。”
少年一瞬间敛了笑意,转身看着将她拦腰抱起飞身下落。
他们没有进十八剑阵,可即便在外远观,也能看到感觉到那剑阵的可怖之处。
十八剑阵的深渊云遮雾罩,共有十八种剑阵,每一个阵法中都布下千万把利剑,剑锋无影,纵横交错,变幻无迭。
十八剑阵是一位名叫道成的上神听从一位高人指点,模仿盘古父神留下的封印法阵布下的,封印鬼月姝的法阵,威力自然比不得父神,只能趁着鬼月姝尚且萌芽未苏醒的状态时以十八剑阵中的天罗万象对抗之。
即便站得极远,也能感觉那剑气交错着扑面而来,令人眼花缭乱,她倚在少年身后,周身被鬼月姝之力包围,也不知是剑阵的法力减弱还是鬼月姝过于强大,两人倒是没被那剑气所伤。
少年紫色的眸子被那雪亮的剑光映照地无比冷澈,他紧盯着那剑阵,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出来:“如果她有点骨气,就该活着吧。”
蓦地剑渊之下传来一声地啸般的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重压之下破土而出,一股阴狠的怨煞之气竟生生将十八剑阵逼得打开。
少年勾起一抹莫测的笑,低声道:“终于出来了。”
法阵开启闭合之间不过须臾,遥遥可见深渊之下空荡冷寂,只能看清思过峰本身的巨大山壁,上面有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而剑阵上方浮着的一层厚重的云气陡然冲天而起,剑影如霜,剑气长虹般交错流丽翻腾,冷密如点缀夜幕之繁星,刹那间将入夜的仙界照的彻亮,凄惨冷酷的杀气肆意流淌,即便是远远站着也能感受那杀气轻轻擦过肌肤留下的钻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