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想笑，却牵扯出个古怪的神情，她无措地说着念着问着，仿佛她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能到温暖就如获至宝的孩子，可她永远没能想到自己才是亲手摧毁那份温暖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我居然杀了他......”
她胡乱地诉说着，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杀人无数，杀敌除恶，履行天道，维持着她心里的正道，可是她却亲手杀了那个人！
那样，那样善良的人，她怎么可以......
她跪倒在地自语着，忏悔着，双肩颤抖着近乎崩溃，不论什么人的声音她都听不进耳里，她失去了理智，萧清流扶住她厉声道：“画儿！”
她猛地抬头，双眸通红，红的似乎要溢血，可是一滴泪都没有，那目光如灼烧的火焰烫着萧清流的心，她嘶声着重复着那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真相：“师父......我杀了他。”
萧清流捧着她的脸，轻声着道：“画儿，那不怪你，不怪你，那时你还小，你不懂。”
“怎么能不怪我呢，怎么能不怪我呢？”温画模糊地望着他，笑不成笑，哭却不知如何哭。
他的画儿只怕从那时开始就不知该如何哭了。
萧清流默然望了她片刻，将她一把按进怀中，咬牙道：“画儿，哭出来！哭出来！”
温画伏在他怀中，茫然道：“哭......”
他的手护在她单薄的后背上，轻轻地安抚地顺着一下又一下，低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他没有选择替她逃避，而是与她直面那不堪的过去。
胸膛中有一股热意从喉间涌出，她抓着萧清流的衣袖，紧紧靠在他怀中如同疾浪之中抓住了一根浮木，那热意冲上眼眶，化作了泪水滑下。
她抱住再也抑制不住地恸哭出声，如同当年那个懵懂却尝尽世间苦的孩子：“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怎么可以......我想救他啊......”
萧清流喉头一哽，无限心酸攀上心头，知她此刻伤痛十分，而他却无能为她承受一分，只能将她紧紧搂住，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画儿，我在这里。”
他目光掠进尘光镜，只见洞明珏原本橙黄的暖玉之上惊现一丝裂纹，裂纹直达尘光镜底，镜中只见霍云姬手中一道玄光稳稳朝温画劈去。
温画根本无暇闪躲，被那玄光刺中，撞在了角落里无法动弹。
霍云姬面无表情地朝她走去，身上杀气愈重，她说：“你杀了筠儿，现在一命偿一命吧。”
一声轻笑突然传来：“此言差矣。”
霍云姬愣了愣，只见角落里的孩子动了动，而后她用手掌撑起自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她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抬起眼看她。
那双眼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的眼睛，那里面仿佛住了十万恶鬼，此时此刻他们已苏醒，正透过那双眼在窥望世间。
霍云姬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那孩子慢条斯理地抹去嘴边的血迹，勾起唇角，露出个诡异的笑：“那凡人算不得我杀的，他不过是受不住我的神力，折煞而已。”
“至于你说的一命偿一命，哼，我想这洪荒之间还没有谁有这个资格敢跟我谈一命偿一命！”
眼前的孩子虽然是个孩童身体，可她周身笼罩在一股深不可测的戾气之中，她每说一个字，每走一步路，每一个眼神，都教人深感惶恐折服，教人连与她对视都不敢。
霍云姬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在发抖，她道：“你......你是谁？”
“我么？”
女孩凑近她，天真道：“我是鬼月姝呀，上阕鬼月姝。”
第80章 宿敌卷十四
霍云姬骇然道：“你是......鬼月姝, 上古神器鬼月姝？你......你不是被父神封印了么？”
“哈哈哈......”
上阕忍俊不禁，嘴角微微牵起，那是个极纯真的笑, 可那双水润灵动的眸子里流转的却是霍云姬都前所未见的阴狠，她翘着自己一根根小巧和纤细的手指, 微微歪着头：“是啊，父神封印了我, 所以这些年整个洪荒都过地高枕无忧啊。”
她周身的冷冽的煞气如一根根锋利的刺就这样探了出来, 无形之中削弱任何与她站在一起的人的修为，霍云姬只觉她的神力渗入了她的血肉，她的骨，那可怕的重压恍若再加上一根鸿毛就能立刻将她压得粉碎。
霍云姬下意识地想后退，谁料她竟根本动弹不得，上阕将她的力量封住了, 她只能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上阕捡了张椅子坐下, 悠悠地审视着自己玲珑而充满活力的身体, 末了，目光又悠悠地落在霍云姬身上, 她乖巧地捧着自己的脸道：“娘亲, 你知道么, 其实......”
那一句娘亲几乎让霍云姬脊骨发冷，她惊恐地低喝：“不要这么叫我，我和你没关系。”
上阕捧着小脸，手指在脸颊上敲了敲, 奶声奶气道：“无妨，我原本也是为了小曦这么叫你一句，你可知，她心里最大的心愿就是喊你一声娘亲呢！”
霍云姬抿紧唇不再言语。
上阕噗嗤一笑，捂着小嘴，像是在偷乐：“不逗你了，呐，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其实呢贺筠可以不死的，小曦的血的确可以救他的命，比你那碗汤可管用的多，不过谁让他将龙鳞让给了我，重塑了我的仙骨，我的神力被瞬间激发了出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他实在是不得不死。”
“唉，真是可惜呢。”她作势摇了摇头，天真的小脸上嵌着的那双眸子黑得如同泉水中的珍珠，熠熠生辉，然而那里面却毫无情感，冷漠地令人心惊，她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戳到霍云姬的极痛之处。
只见霍云姬瞳眸一缩，目光几乎想将她千刀万剐！
上阕见她这副模样，小嘴一瘪，委屈了，她原本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现在又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瞪着霍云姬道：“你干什么这般瞪着我，说句不合你心意的话，那贺筠早就一心求死，你何必吊着他不放，如今我帮你成全了他，你还得谢恩于我。”
霍云姬心中酸楚涩然，然，面对她，她竟被反驳地哑口无言，她低声道：“难道，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感恩之心么？那是他的救命之药，他给了你......”
上阕不耐烦地摆摆手，霍云姬将话头咽了下去，涩然一笑。
上阕自顾自道：“这些年我一直找机会从封印里出来，可惜父神力量太强大了，过程实在艰辛，直到现在我也未能全部脱身，前阵子红螭的血气将我引得有些意识，我便瞧见了你，你拿着龙鳞的样子很合我的意。”
霍云姬心头一颤，便听她继续说：“你想的不错，父神之力将我毁损一半，我急需拿些东西补补元气，那龙鳞是我的心头好，可惜被你拿了去，颇叫我遗憾，不过如今阴差阳错还是被我用了，可见这龙鳞寻常人等是无福消受的。”
霍云姬未曾想自己一早便入了上阕的局，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那......小曦呢？这个孩子和你究竟是什么干系？”
上阕笑了笑，捏捏自己的脸颊，一只手托着下巴沉吟道：“她和我的干系嘛......这么说吧，她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宿主，为了得到她，我堂堂鬼月姝还使了个不大磊落的法子。”
末她脸上的笑意刹隐，神色阴森，冷冷道：“我知道你恨这个孩子，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她是我的宿主，你杀不得，你报仇的心思最好给我放一放！”
霍云姬低垂着眼眸不语，仿佛刚才的话没有触动到她。
两人一时无话。
上阕却在屋子里好奇地东游西逛，她爬到贺筠床铺对面的书桌上，上头摆了一本书，如今正翻了一半，想来是贺筠先前看的，她伸手翻了翻又觉得没甚意思，便将书合上了。
可她的动作却有些难掩的温柔，目光打量这布置简单的房间，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她突然问：“霍云姬，贺筠当真是个凡人么？”
“是。”
她转过脸看她，面孔上有些许不解：“区区一个凡人却有这样的风骨，实在难得。”
她感叹着，又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我竟然被一个凡人说服了，答应了他那件事，害得我多费一番功夫了，唉，可惜他死了，否则我一定要他付出些代价。”
她爬到贺筠一直与她说话的那个窗台，竹色的纱帘之后，繁盛的梨花如冬雪，她伸出手折了一枝梨花，几片轻薄的花瓣落在掌心，她看了看觉得无趣，嘟着嘴好像是自语又好像是对霍云姬道：“你知道么，小曦一直想把她的兔子洞边上种上梨花，她看来真的很喜欢贺筠。”
霍云姬怔怔望着窗外也不知有没有听她说话。
上阕望着远处的仙山，眉峰一挑，哼了一声：“小孩子就是小家子气，光兔子洞边上怎么够啊，要我么，就让这梨花开遍碧落洪荒！”
她赌气般将手里的那枝花扔了出去，也不知在生谁的气：“他怎么就死了呢。”
她“砰”地将窗户关上，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盯着霍云姬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