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变得模糊,手松了又紧,终于她喊了一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影界令牌掰了下来,自己也随之被甩了好几圈。而苍慕面色一紧,瞧着若了一半的白色雷霆,手中便再次凝聚了巨大的黑色圆球,赤红色的眸子中火光一闪,便朝着音邈击去。
疼痛已成麻木,她在空中翻了几圈,耳边发出嗡嗡的声音,却在几近落地之时,用余光瞄到了一旁再次发着红光的命基石牌和缓缓舒展开来的栀子花。而一颗巨大的天火球却从天空中朝着栀子花砸去。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思考,她也不知晓那时的灵力自何处而来,便拾起最后一丝力气,将命基石牌和花朵皆护在身下。
脊背上似是有千万的火焰在跳动,她逐渐没了意识,眼前却是白光一片,天空中的缝隙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邈……”迷迷糊糊似是听见了温柔的男声。
“阿邈……”他语中含着笑,却看不清他的脸,“今后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于你身边无处不在,莫要愧疚……我是竭寅……亦是……拂燧……”
随即,身上的痛感与热感变得逐渐冰凉,她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就那样倒在地上,一旁栀子花的清香逐渐散开,她嘴角轻微上扬,便逐渐沉浸其中。
耳边,似乎安静了。随即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响声,又再次安静了。随即便是慕白的呼唤声,音邈费力地睁开眼,慕白发丝凌乱,面上也多了一些伤痕,身上的黑色蟒袍早已破碎的不成样子。
她眼神有些迷离,但瞧见天空中那道月白色身影和黑影交织在一起时,立马精神一振,便睁大了眼。
“竭寅!”她尽力喊道,但声音却被淹没在一旁的隆隆声之中。
玄冰扇变得巨大无比,覆盖在苍慕头顶,天空恢复了平静,剩下的四界令牌早已不知跌落在了何处。竭寅回头望了一眼音邈,莞尔一笑。
音邈只看见他的面孔不知何时早已变成拂燧,他眼底温柔一片,仿佛丝毫不在意方才她亲手将万年冰刃刺入他的胸腔之内,嘴上动了动,似是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过遥远,音邈听不清,只是瞧着他的嘴形,她心中再次绝望透顶。
我恨你么?至少那时的她是这般想的。
竭寅化作一团银白色的光,进入了苍慕身体之中。未几,祭坛上又再次晃动了几次,便瞧见苍慕瞬间渣裂成无数的碎片,悉数被玄冰扇收入体内,而由竭寅变成的白光却不知去了何处,再也不见踪影。
玄冰扇待将苍慕的最后一滴血吸纳干净之后,便急速旋转,化成一颗黑色的球体,径直朝着天顶飞去,随即将天破开了一道小口,消失在里面。
“竭寅!”音邈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在寂静无声的天空之上。
祭坛下到仙天门上避难的仙人听闻后心里都不由颤了颤,这世上竟有这般悲痛的唤声。
随即天空中聚集的乌云逐渐散开,一片又一片的栀子花瓣不知从何飘来,落在了四界之中。见过的人无不惊奇那日的那场栀子花雨,落入手上便化作虚无,但却使人心中酸涩万分,泛起了莫须有的哀愁。
音邈一片又一片地承接着栀子花瓣,不再哭也不再喊,只是落手时便成了虚无,她几乎将整个祭坛上落下的花瓣统统攥在了手中。
慕白知晓阻止不了,却无法安慰便只是随在她身后,瞧着她,亦是一言不发。
白绢不知何时被一股清风送来,落入了音邈手中,上面竟多了一行字:
清风散去常有时,佳人踏梦终不悔。
音邈痴痴地望着那字,身体逐渐下沉了一些。
你可曾亲手将美梦推入地狱?
你可曾听见过栀子花雨酸涩之味?
你可曾后悔过这场羁绊?
今后的漫长岁月,我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不知何时,面前早已变成虚无,自己也早已没有了意识。
慕白抱住了缓缓倒下的人,天空中最后落下一朵栀子花,化作一道绿光进入了音邈脑中。
若是无当年的执意如此,又怎会有如今诸多的变故,来生来世,守护不了你,便不如还你一份安稳,而我,不过是那合谷山上的一株普通栀子,忍受着千年孤独,却终究为你蹁跹舞姿所倾。
这世间,太过虚无,大抵遗忘便是最好的珍藏。
第一百三十六章 悬壶
已是阳春时分,凡间近两年很是怪诞,自那次五界战乱后便没有再遇见过雨雪,天帝慕白先后派遣管制着雨水的水神宫笳一族去治理,却皆是无果。因着凡间两季的旱情,凡界百姓田中无法收得一粒五谷,也因着饥饿,百姓们何物都食,却无意间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人界大到皇城,小到村庄,一时数以万计的人因瘟疫而死。就连冥界的黄泉之路也被大批拥入的鬼魂踏的更加平滑了一些,天帝日日因此事而愁,却不知晓到底是何原因。
自旧年祭坛上苍慕与竭寅天神大战过后,虽说天地再次恢复了平静,但影界却完全消失在天地之间。原来的五界皆是伤亡惨重,那时仙界尊上便大力救济他界,将水界与冥界也收归仙界所有,且仙尊改为天帝之称,原先五界化为三界——仙界、人界、妖界。
天帝慕白的帝王之力三界中人有目共睹,便也心悦诚服,未出两月三界便已然恢复了原状,唯独这人界的旱灾竟怎么也控制不了,水神降雨时,雨滴未落地便不由自主地消失,令人很是困惑。
而在凡界却总能瞧见一位拥有着绝世容颜的白衣女子,那女子不知是何来头,身上总是会挂满瓶瓶罐罐的东西,每遇见被瘟疫折磨着的人界之人,便会拿出一个酒杯一般的物什,将身上带着的清水一般的东西给他们饮下,瘟疫竟奇迹般的好了。
只是那貌如天仙的女子从来行踪不定,人们即便是想寻找她也不知从何寻找,便只是默默祈求着她能够来救自己,更甚者竟还鼓动大家为女子建了一所祠堂,祠堂中也只放置着女子无意间留下的一个酒壶一般的物什。
人人每天去跪拜,祈求女子能够出现。是以人们走投无路之时便会做出一些荒谬之事。如今人们不信佛不信神,便整日期待着白衣仙子能够带着她的酒壶来救济她们。
而如今位于仙界管辖之处竟有有一座葱茏茂盛的仙山,其中有巨大无比的古树,更令人惊奇的是,微风过处,古树叶片竟会弹奏出美妙乐曲来,有趣得紧。
之前音邈觉得天宫实在沉闷的很,那位天后娘娘竟时时都派人盯着自己,虽说表面上对自己亲切无比,背地里经常寻自己麻烦。有次,她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便偷偷溜了出去,宛如野马脱缰,十分快活。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仙天门上的守卫,一路向西,竟遇见了那座美丽的仙山。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有饮花瓣树顶叶片的习惯,只是她明明记着自己在华枋都之中修炼,彼时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落冰树精,却只是睡了一觉便成了仙界中的秋凝仙子。
秋凝,这个名字她觉得很受听,但她总是有一种很是陌生和厌恶的感觉。她也未敢询问天帝这名字究竟是谁起的,为何自己会在仙界。因为有一次谈话时,她提到了这件事,天帝竟三日未展颜。
与她关系好的仙娥们劝导日后莫要再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她面上虽是乖巧地应下了,但是暗地里却在天宫中逮到谁就问谁。更令她奇怪的是,每次她问道这件事,那些人宛如见了鬼一般,悻悻地躲开了。时日一长,仙人们看见她在天宫中乱转悠,大老远便躲开了。
她听到华枋都已然被毁的消息吓了一跳,她自有神识便待在华枋之中,不过一觉醒来连华枋都都不在了。她后来也想通了,天帝怜悯众生,发现华枋被灭时,自己却幸存了下来,自己作为华枋的……呃……孤雏,大概是可以这般算的,因此才将她接来仙界,好好照顾着。
那日,她一时好奇,招了一朵云去了那座仙山。虽是那朵云行驶的十分缓慢,但自己身上的灵力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她曾记得自己灵力不隶属与冰灵,但醒来时身体内却多了一千年的冰灵力,这让她很兴奋。
彼时,那里太阳便快要升起,她到了那座仙山,一时兴起便去了山顶,欲想着看看日出。但瞧见叶片上的露珠时却很是自然地收集了起来,喝了一口,清甜醉人。
后来她也未停留便去了人界,早就听闻人界十分好玩,但她所到之处皆是狼藉,人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满身腐臭,她心底很是焦急。
兀地,一位满身长满脓包的小姑娘抓住了她的脚,哭着说道:“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弟弟,求求你,他才一岁多,阿娘走得早,他快被饿死了!”
音邈心底一股涩然,只恨自己没有灵力去救她,便应允了小姑娘的请求,她想着自己身上还有一些那时采集的露水,也可以用来充饥,便随着她回了家。
拐过了几条巷子,面前全是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触目惊心,有的身体已然发臭。小女孩似乎早已习惯了,视若无睹地跨过了些许尸体,带着音邈朝着最深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