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火褶子微弱的光,阿丑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上的衣衫尽被染成了血红色。
黎沧原本想等着被他发现,谁知道他的注意力却全在马上,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于是只好先开口。
可是那一句“小姑娘”却惹得阿丑大怒:“谁是小姑娘?你家八辈祖宗才是小娘们!”
阿丑从小长得就俊秀,虽然很受村里女孩儿的喜欢。可是男孩子们却大多认为他太过娘们的,平日里倒还好,一但发生口角,就用“小娘们,小姑娘这样的称呼来羞辱他。是以,在阿丑的心里“小姑娘”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你,你……”黎沧还得不及多说些什么,却已是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他早已流血过多,本就勉力强撑着,又在马背上又颠了几下,血失得更多。
“喂喂!”阿丑唬一跳,又指着小白:“你你你,你怎么捡了个死人?”
“呼哧……”小白喷了口气,卧在地上,又用嘴衔住了阿丑的袖子。
“你想我救他?”阿丑忽然反应了过来:“难道他是你的主人?刚你才抽疯就是因为知道他在这里?”
小白:“呼哧……”
“这么远的距离你居然都能闻到,你到底是匹什么马?行了行了,别再咬我袖子,我得先看看他死没死。”
黎沧还挂在马背上,阿丑推了推他——毫无反应,遂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尚未断气,但是气息很弱,估计撑不了多久。
再看他身上的伤,明显有几处刀伤,虽然都不算深,但伤口大,血难止。特别是右腿上的伤,应该是伤到了血管,一直不断地在淌血。
阿丑在包裹里翻出了一小瓶子—-这是他从爷爷库房里偷出来的碧玉凝血散。
陈老爷子库房里的宝贝可不少,各种名贵的书籍、药品不在少数。阿丑离家时便顺手带了些出来,没成想这里就派上了用处。
那碧玉凝血散效果是奇好,一洒在伤口上,血立时就止住了。阿丑又从包裹里掏出了件旧衣,撕成条状,将他腿上的伤口都包扎好。处理完这一切,再探他的鼻息,却更是微弱了,丝毫不见好转。
“哎”,阿丑叹息了一声:“失血太多,估计是好不了喽。”
小白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长长地悲鸣一声,而后低下头,咬咬阿丑的袖子,又舔舔那奄奄一息的人。
阿丑道:“你也看见了,我真是尽力了,但他失血实在太多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对了,还有个法子,却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他忽然想起七岁的时候,家里养了只小母鸡,阿丑很是喜欢,天天当宝贝。可是某一日回家,发现小母鸡被雪姨给割了脖子在地上扑扑腾腾地,眼见就要死了。阿丑当下便大哭了起来,也不管雪姨如何解释养鸡就是用来吃的等等,抱着那鸡便躲回到房里哭。
哭着哭着,他又想,鸡是流多了血才要死的,若是重新给它喂些血,它是不是就能活了?想到便做,当下就在手上割开了一道血口子,将血喂进鸡嘴里。不料,鸡居然真的活了。事后被爷爷知道了,大为生气,且不许他将这事告诉任何人。
至于那鸡虽然后来只活了半天,但是因为阿丑当时给鸡喂血时,鸡已死了,能半天好活已是奇迹。而眼下这个人还未断气,不知道是否有效。
容不得多想,阿丑撸起袖子,摸出把防身的小刀在手臂上割出道血口子,再捏开黎沧的嘴,小心地将血滴进他的口中……
☆、黎沧
黎沧似乎是睡了很沉的一觉,恍惚中他能感觉到有腥甜温热的液体滚入喉中,在身体里慢慢地滋润开来,原本在打斗中被消耗殆尽,已经枯竭的水灵之力居然如泉涌一般慢慢地喷出,充盈在四肢百骸。
耳畔中有鸟鸣兽吟声由弱变弱地传来,他稍一努力,便睁开了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片的白光,刺得他眼中一阵酸涩,下意思地便抬手遮住了眼。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小白又伸过了头,吐着温热的舌头来回地舔着他的脸。
“飞影!”黎沧的思绪慢慢地变得清明起来,他想起昏迷前是飞影找到了他,以及从林中走出的那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
一侧头,也恰好看到了那个“小姑娘”正蜷缩在一旁酣睡未醒,身上穿着男装,头乱披着,一部分在身后,另一部分零散落地盖在脸颊上,面纱一般地遮住了她的容颜。
而他们两人的中间则是一堆燃得将烬的火堆,火已熄,空余几缕残烟袅袅升起。
火尽,寒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冷意,那沉睡中的人缩了缩身体,却依然未醒。
黎沧坐了起来,低头省视了下自己,但见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好。血很明显是止住了。
按理说,他失了那么多的血,即使侥幸不死,也不会这么快醒来。可是他非但醒了,且觉浑身精力都非常不错,甚至,他惊喜地发连丹田中那水之灵力都极为充沛。他明明记得,在先前的那场打斗中,他的水灵力都已经被他们给消磨得几近枯竭,怎么会伤还未好,灵力便恢复了呢?
他试着动了动腿,腿部痛感虽还在,但已不似昨日那般强烈,不过行走还是有些艰难。好在只是右腿,左腿虽也有伤已能撑着勉强走几步 。
黎沧慢慢地靠近,然后忽然就用匕首抵住了阿丑的脖子,阿丑一惊,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眼前的人,道:“你醒……啊,你,你为何拿刀对着我?”
黎沧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说,是谁派你来的?”
阿丑一头雾水:“什么?”
黎沧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我那位好大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先是派人追杀我,然后又派你来使这么一出美人计,以为我会上当吗?”
阿丑道:“你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美人计,什么大哥?你是怕我救了你然后讹你钱财?我告诉你啊,如果不是小白一直求我,鬼才愿意救你。”
“呼哧呼哧……”小白在一旁不安地踏着蹄子,饶是它有灵气,依然闹不懂眼前是什么个情况。
“什么小白?!”黎沧的匕首再度逼进,刀锋已贴在阿丑的肌肤上,“我伤得如此重,寻常人哪有本事能救我?你们是怕我死了,《阴阳图》却没有找到,就假意让你来接近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哼,你倒是很会演戏,却不知死人还会不会演戏!”
冰寒的刀锋已划破了肌肤,疼痛传来,阿丑哇哇大哭了起来:“爷爷,我错了,悔不听您老人家话,这外界果然是可怕得很。我好心救了条毒蛇,呜呜……”
“你以为哭我便会心软?别哭了!”
阿丑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哪怕爷爷再严厉,但他每次犯错,只是罚他跪在黑屋思过罢了,从来不曾动过她一个指头。
想到这人如此可恶,不但要恩将仇报,还不许她哭,阿丑的哭声更响,一边哭一边道:“反正你都要杀我,我为何还要听你的。呜呜……”
“你!”黎沧被她激怒,扬起匕首便要刺下——霎那间,阿丑哭声一止,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透过缕缕发丝,望向了黎沧——那双眼睛,即使是被几根发丝遮着,也难掩其华。
黎沧从未看过如此美、如此清澈的眸子:似秋波?秋波又哪有这般清澈?如星辰?星辰也黯然失色!可是这双眸子,在此时此刻,却盛满了惊惧。
黎沧的心忽然地就软了,举起的匕首顿在一半,怎么也刺不下去——谁能忍心,让秋波变浊,使星辰失色?
“你,你到底是谁?”黎沧的心砰砰地乱跳着,他怎么也不明白,明明眼前只是身还未长开的半大孩子,怎么就能让他乱了心跳?
“我,我叫阿丑,你,你不杀我了?”阿丑说完这句话就悔得要命,好像生怕对方忘记要杀他这回事了。
黎沧居然就真的收起了匕首,好像真的是忘记了要杀他这回事。
阿丑赶紧爬起来,伸手就往自己脖子里一摸,摸了满手的血。
“阿丑?”黎沧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紧接着目光却又是一惊。昨夜光线太暗,方才又因为头发所遮,一直未能窥清真容。此时随着阿丑的起身,长长的发丝散开,露出的容颜竟是说不出来的清艳绝伦。
黎沧自小也是见惯了美女,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但和这个奇怪的“小姑娘”相比起来,竟都是庸脂俗粉。并且,还是穿着男装,无法想象她若是稍稍装扮下,该是如何的惊艳。
“卿本佳人,奈何扮丑?”他忍不住地冒出这句话。
“啊?”阿丑愣了一愣,“什么佳人?”
忽然又想起这人昨晚称呼他“小姑娘”,也忘了危险,怒跳起来:“要杀便杀,何必羞辱人?告诉你,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
“大丈夫?”黎沧愣了。
阿丑用力地点点头:“我可是堂堂七尺,噢不,是未来会长到七尺的堂堂男子汉。阁下不念我的救命之恩倒也罢了,左右我就当救了条疯狗。可是你再三用言语相辱,昨晚说我是小姑娘,现下又说什么佳人,委实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