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夫人亲自带着乐家一众女眷迎接,并且还特意将府里最好的闻琴院安排给了子夜住。
据说,这闻琴院原本是乐枫的正妻乐少夫人居住的,为了让给子夜住,乐少夫人特意搬到了厢房里去住。子夜知道后,颇觉过意不去,推辞了,但乐夫人不许,也只好应下。想着,反正也就住这几天,过些时候嫁回到了萧府,便还给乐少夫人就是了。
也因为乐夫人给足了面子,乐家的其他女眷便也看出子夜在乐夫人心里的份量。赶着套交情,送礼的人几乎快要把闻琴院的门槛给踩平。
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波人后,子夜趴在床上数着乐家女眷送的礼物,乐得嘴都合不拢。
朵儿端了茶点进来,一瞧见她这副贪财的模样便觉好笑,“我奇怪怎么天才暗你就就掩了门,原来是躲在房里数礼物呢。”
子夜招手让朵儿近前,“乐家人出手可真大方。姐姐你瞧,姑奶奶送的这对金镯子可沉了,换成银子估计够我用好几年了。最最贵重的,应该就是乐夫人,哦不对,我应该称她嫂子才是,她送的这套纯金镶红宝石的头面一看就是稀罕货。”
因为之前萧照提过要辞官回乡,于是子夜便当了真。这不,眼下就开始筹划着要多攒点钱好留着过日子。
朵儿笑了笑,却忍不住提醒道:“你当这些东西都是白得的吗?忘了教你礼仪的姑姑说过什么了吗?贵族之间,最重礼尚往来。你收了别人一对金镯子,便要还一份价格相等的礼物。所以呀,你今儿收了几份礼,明儿便要挨个还回去。只能更好不能差,否则会叫人轻视的。”
“什么!”子夜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是细一想,礼仪姑姑确实是这样说过。顿时又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摊坐在床上,掩面长叹,“空欢喜,空欢喜呀!”
朵儿从柜子里翻出来个紫檀做的小箱子,道:“小姐你无须担心,咱们临来之前,萧管家从库房里给你备了不少好东西。拿出来送人,保管不寒酸。”
子夜看着心在滴血。她一直以为那一箱子的东西是萧照给他的,没想到只是用来送礼,也就是说转眼就要成别人的了。
不过想想自己目前的身份也是乐家人给的,方才不那么心疼了。
于是当天晚上,子夜便和朵儿一起将箱子里的宝贝都翻出来,挑选好了回礼,第二天就一一回了礼。
☆、儿时之约
在乐家,知道子夜真实情况的只有乐枫和乐夫人,连少夫人都不知道。乐夫人知道她过不多久便会嫁出,对她极为宽容。免了她早晚请安的礼节,更不需要她在跟前尽什么孝心。
子夜上午跟着礼仪姑姑学习礼仪,吃过午饭开始就彻底闲了下来。虽然乐家的各房女眷都对她示好,但是她总觉他们每说一句话都要拐好几道弯,听着实在太费脑子。索性也就闭门不出,免得碰上面了还要应酬。
如此一来,她倒是闲得很了。不由得更怀念起了在将军府里种种菜,和下人们唠唠闲话的日子。
唯一的盼头就是晚上萧照会来。
他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每晚都会来看子夜,不过并不是真的翻墙越户进来。而是乐枫吩咐了门房,见萧照上门不用惊动府里人,自行放进便罢。看门的只以为对方是来找乐枫的,哪里会想到萧照是要私会他们“乐家小姐”。
虽说是得到了乐府主人的默认,但萧照并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每晚只在子夜的屋里呆上小半个时辰,问问她的情况,一诉相思之后,便离开了。
这一晚,萧照从子夜住的闻琴居出来后,未走多远便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夜色飘入耳中:“见过了心上人就走了?世人常说重色轻友,说得便是你吧?”
萧照转过身,“重色轻友?”他手抚下巴悠悠地道:“前年你娶妻时,我邀你饮酒,是谁说新婚之际不能晚归?去年你纳妾,我又邀你饮酒,又是谁说家有美妾不忍弃之?”
乐枫哈哈大笑了起来:“想不到你居然记仇了?罢了罢了,这事咱们不提了。走,我已摆好酒,今晚咱们痛饭一番如何?”
乐枫果然是摆好了酒菜,饭厅里也没有留下人。
萧照举起酒杯,“子夜的事我该多谢你。”
乐枫举杯与他碰了一下,打趣道:“你都那么威胁我了,身为属下,又岂能不遵令。”
饮罢一杯,又叹道:“想当初,你我二人同为建安城大龄未娶的公子哥。那些世家的长舌妇们,暗中都道咱们是断袖之交。为此,我老娘险些都要我与你断交了。前年我议亲的时候,我那岳丈还屡屡拿话试探于我。若不是看在我夫人是难得的家世、容貌、性情俱佳的份上,我都懒得与他们议亲。如今,我是即有妻又有妾,儿子也快满周岁了。你也眼看着要娶亲了。想想从前,真觉时光匆匆。”
萧照淡淡一笑:“时光催人老,我少年时总觉家族人多口杂,不胜其烦。如今年岁渐大,无论在外多么辛苦,但一想家中有个盼我、等我、牵挂我的人,便觉窝心。”
乐枫又给他满了一杯酒,道:“子夜那丫头着实可人,特别是这两年愈发出落的明艳动人。可惜呀可惜,你说,当年咱俩是一道救的她,我怎么就生生地错过了呢?”
见萧照脸色冷了下来,乐枫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瞧你,一句玩笑都开不得了?那丫头在你心里就宝贝成这样?”
萧照浅饮一口,慢慢地道:“萧照并非博爱之人,但既然选定一人,自然会视为毕生宝贝,这又何错之有。”
乐枫捏着酒杯,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真的打算归还兵权?”
萧照点了点头,“若不如此,只怕陛下不会轻易允许你我两家结亲。”
乐枫正色道:“你可知道没有兵权意味道着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以为你主动弃了兵权,陛下就能解除对你的疑心?即便没有兵权,你依然是火族的族长,族内数百名驭火师唯你之命是从。这样的能力,无论是如今的陛下还是未来的新君,都会时刻对你保持戒心。忘了当初的炎晖是怎么死的吗?阿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
萧照低眉敛目,静静地道:“总是有法子解决的。”
乐枫拍桌而起,“你的法子便是步步退让?你我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何其艰难!你怎能甘心?只要你愿意,莫说是镇国大将军之位,便是再进一步做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又有何难?”
萧照横眉一瞪,“阿枫,你失言了!”
乐枫怒目而视,瞪了他许久,忽儿转过头,端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灌酒下肚。萧照看不过眼,一把夺过他的酒壶,道:“明日你我皆有军务在身,少饮些吧。”
乐枫抬袖擦了擦唇边的酒渍,凄凄一笑,“阿照,你可还记得昔年,你我在家中游戏时,你说:‘阿枫,我若为帝王,便封你作一字并肩王!’我答:‘你若为君,我愿作你马前一卒。’你可还记得?”
“孩提时的无知无畏,我早已忘却。天色已晚,我该走了。”萧照将酒壶放归桌上。转身,离去。
“可是我从不曾忘过。”
他顺手带上门,也将那最后那一句话关到了屋内,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
乐枫抓起桌上的酒壶,灌进了一大口后,用力将酒壶摔到地上:“为了一个女人,你如此不管不顾了吗?!”
门“吱”得一声被人推开,乐枫红着眼喝道:“谁?!”
门口传来怯怯的声音:“相,相公……”
她是路过这里时,听到了乐枫的声音有些不寻常方才进来看看,却意外地看到了乐枫似疯似癫的模样,一时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乐枫面上的厉色一扫而尽,又恢复了以往嘻笑随心的模样,招了招手,道:“是娘子呀。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想为夫了?”
乐少夫人见他语气转好,心头一松,走进来看着满地狼藉,问道:“相公,这是怎么了?今日为何喝这么多酒?”
乐枫搂着她,吐着酒气道:“无事,一时失手打翻了个酒壶而已。”
第二天上午,乐枫到了闻琴居时,子夜正在跟礼仪姑姑学习走路的仪态。见到乐枫来,不禁纳罕:“今日怎么这么晚还不出门?不要忙公务吗?”
乐枫径直坐到椅上,弹弹了袍摆,道:“昨晚喝多了有些头晕,索性就请了假在家歇一日。”
子夜白了他一眼,道:“我瞧你精神好得很,可不像身体不适的模样。”相比之下,萧照要尽职的多。一年到头,从不轻易请假。即使是应酬饮酒,也是适可而止,不会耽误第二天的上朝。
乐枫苦着脸道:“身为兄长,好心好意地来看看你,结果你却连个茶都不倒上一杯。听你的语气,似乎还很不欢迎我似的。”
朵儿正好端茶上来,笑盈盈地道:“乐将军言重了,小姐哪有不上茶的理?是奴婢手脚慢了些,还望将军莫要怪罪。”
子夜与乐枫因相识多年,早已经熟络,说起话来便也随意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还会缺你一口喝的?无端端的跑来挑我的茬,老实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