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努力地回想着,可是记忆深处仿佛是被什么遮掩住了,明明就觉得一切都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触及不到。想得深了,只觉得脑中嗡嗡地疼。
老者慈爱地抚了抚她有发顶,“想不起来,就莫要再想了。有时候,忘却远比记得得来更好。你的父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记得过去。”
“父母?我的父母是谁?”
“对于死人而言,生前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仇恨,能恨便忘吧。”
老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成功地勾起了子夜的好奇:“仇恨?为何会有仇恨?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
黎沧很快就追上了那辆马车,纵身跃跳到车上,一把揪起了驾车的人:“孙……”
才开口,话就卡在喉间。他揪住的只是个极为平凡的老人,根本不是什么孙垚。
再看车厢内,空空无一物。
黎沧喝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跑得这样快?”若非对方有古怪,他又岂会这般着急的追上?
那老头道:“是,是有人给了钱,叫我到了城门前就加快速度一路疯跑……”
糟了,掉虎离山!
黎沧意识到时,再往返回城门时,非但寻不到子夜踪影,连那队迎亲队伍也早已不知所踪。
子夜,你到底在哪里?
眼前人来人往,明明极为热闹,可是失去你,一切就变得黯然失色。
黎沧的手紧紧地攥紧,指甲已生生地刺破了掌中之肉,他却似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北澜江是华夏大陆第一大江,途经北魏和南越两国,江水喘急,两岸尽是悬崖峭壁,地势凶险。而平青县是北澜江在越国境内少有的,力势平缓之处,因此平青县外的平青渡头人气颇旺。
江水滔滔,人在江畔,如听虎啸。
北澜江之上,一大一小两只船远远地驶进。
大船长约八丈,可渡车与牲畜。小船倒也不算小,长约五六丈,同时能坐二三十个人,舱内还为富人设有几处包间。
大船粗陋,小般精致。
一般富人渡江,将车马等物放于大船,而人则乘坐小船。至于穷人,一般只买大船票,与牲口、车货同船,虽不太舒适,但胜在便宜。
孙垚与子夜买的是大船票。上了大船之后,孙垚坐在车外环视左右,子夜想出来透透气,刚刚掀开帘子便被孙垚挡了回去。
“外头风大,周围都是牲口,气味也难闻,你还要是在车里吧。”
子夜听话地“嗯”了声,却听外头有人插外道:“嫌气味不好闻,应该坐到小船上去,那里还有包厢里。既然能雇得起马车,自然不会在乎两张船票。”
接着子夜便又听到“爷爷”孙垚的答话声:“老朽带孙女远行至此,盘缠已耗费得七七八八了,自然是能省就省了。”
子夜眉头微拧,心中暗疑。就在昨日,她坐在马车里正好看到“爷爷”不小心从怀里掉出的一叠银票,那数量并不在少数,如何又自称盘缠将尽?
船在江中行得极不稳,摇摇晃晃,子夜的胃中也似江涛一般翻滚不息。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趴在车窗窗口处一个劲地往外呕着。孙垚见状连忙走过来,却是刻意用身体作遮挡,似乎很怕别人看见他的“孙女”。
待子夜吐了一阵子后,孙垚便又催促着她赶紧回到车厢内。
又行了一会儿,船方才到岸。
孙垚正要牵了马车下船,子夜却忽然从车里跳了出来,不等孙垚开口便先道:“车里闷得难受,我想下来走走。”
“进去!”孙垚捏住子夜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她推回到了车厢内。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的瓜有些急燥,遂口气一缓:“渡头上乱得很,爷爷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抛头露面不太方便。”
“我知道了爷爷,我会乖乖呆在车里。”
车厢内,子夜褪下了衣肩,那里有明显的淤青——虽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她分明从“爷爷”的眼中看到了凶狠。
过了北澜江便到了凤鸣县,此时天色已经晚,日渐西沉,天色变得昏黄一片。
刚一进到县城,便见许多的黑甲兵沿着街道上支起了营帐。
县城毕竟太小,比不得郡城。八万黑甲兵无法全部安置,于是便临街支营露宿。但即便是宿于街市,那些黑甲兵纪律依然是非常好。军帐清一色靠在街道的左边,右边留给路人行走。
孙垚和子夜才进城走了一段,便看到大片大片的军队。孙垚似乎不太想和这些军队相遇,正准备调转马车转出城去。但车后头的路也已经陆续有黑甲兵搭起了营帐。这路本就小,又被占去了一半,马车只能前行,实在没有调转的余地。若是强行调转,又恐会引起旁人怀疑,孙垚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夜遇
县上的客栈都已被军方占据,连问几家都没有空置的客房。无奈之下,孙垚只好寻了一处稍稍宽敞的地方,将马车拴好,对子夜道:“县里到处都是兵,今晚要委屈你睡在马车里了。”
“嗯,好。”子夜如同温驯的小猫,孙垚很是满意。
车里还有些干粮,简单地吃一些,孙垚就和以往一样,和子夜聊起了过往。比如,他们是魏国人,如何到了越国。而魏国的五皇子为何会杀了她的父母等等。这是孙垚预先编排好的故事。只要慢慢灌输给子夜,让她对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将来自然也会对他这个唯一的“爷爷”信任有佳。
想到这里,孙垚觉得自己的计策简直太完美了,唇角也不自觉地溢出了笑来。
是夜,子夜睡在车厢里,而孙垚则在马车外席地而眠。他睡得很警觉,即便是夜半三更,可是子夜刚刚掀开车帘,他就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子夜捂着肚子道:“我,我肚子疼得厉害。”
孙垚眉头一拧:“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疼?”
子夜的声音里透着无力感:“或许是先前的干粮不太干净。睡前我已拉了几次了……眼下……眼下却疼得更厉害了。”说话间便又趴在马车边上大呕了起来。
孙垚问道:“可能坚持?”
“我已忍了……忍了许久……可……”子夜说不下去了,捧着肚子,紧咬牙关,显然是极为难受。
孙垚暗忖:这女娃子留着还有大用,若是病死了,岂不是白忙这一场?
“你且在此候着,我去给你找个郎中来。切记,你就在马车中,任何人来都不可作声。”
孙垚仔细交待了之后,便急急去寻郎中。
子夜窥得他走远了,赶紧跳下了马车,发足狂奔了起来。
虽然她服了忘情丹,记忆里空空荡荡的,可是她总觉得那个自称是“爷爷”的人并不像她真正的亲人。特别是白天渡江时发生的事更是让她对自己的直觉确信不已。好在她这几天都十分乖巧,几乎是逆来顺受,让孙垚放松了警惕。
这一路之上,子夜都在寻找逃走的时机。然而孙垚对她看管的十分紧,白天她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进到平青县的时候,子夜发现孙垚很明显不太想招惹到那些黑甲兵。
虽然子夜对黑甲兵了解不多,但是能做到数万人进城而毫不扰民的程度,可见这支军队不但纪律严明,也是值得信任。所以她便想寻求黑甲兵的庇护。
为了给夜半腹痛做铺设,子夜更是提前就装出拉肚子的假象,以便好支开孙垚。
她已经提前看好了路线,只要从这个小巷子里跑出去,就到了县城的主街上,那里全是黑甲兵。
月光极为清亮,照得脚下的路出也是明晃晃的。子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跑着,眼见拐过前面的路口就是主街了,后面却传来了孙垚的声音:“子夜,你去哪里?”
“爷爷,方才有坏人想来捉我。”子夜口中回答着,但是脚步却一直没有停。孙垚离她还有两三丈的距离,子夜思忖着自己年少力壮,怎么样也该比他一个迟暮老人跑得快。可是念头才将起,便听得脚下土地咕咕作响。还未反应过来,那孙垚便如鬼魅般的从她面前的土地里钻出。
月下光,他的脸上带阴森森的笑,头上的土“沙沙”地往下掉落。
“啊!”子夜吓得不轻,大声尖叫了起来,心中尤还希望着自己的叫声能引来黑甲兵的注意。
孙垚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嘿嘿地笑着:“孙女儿莫怕,有爷爷在,坏人不敢来。”
“谁在那里?”主街的黑甲兵果然被惊动了,路口处有火把隐隐晃动。
孙垚没料到黑甲兵的反应居然如此快,正想遁土离去,却发现前方的黑甲兵中领头者骑着枣红马,身着火红恺甲,赫然正是越国镇国大将军萧照。
如果只是区区几个当兵的孙垚倒是不怕,他只要带着子夜遁土离去便是了。可是萧照哪是一般的人?只要他动一下灵力,立刻就会被萧照察觉到他驭土师的身份,介时可就大大不妙了。
须知五行师都是登记在册的,其身份一查便知。贸然在越国出现个身份不明的驭土师,萧照又岂会轻易放走?
孙垚顿时收敛了灵力,在子夜背后拍了两下,也不知道他点的是什么穴道,子夜只觉浑身绵软无力,嘴里也发不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