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个“大器”就差点把他们一锅端了。
六合堂修士前来围剿他们时,法锈没有撤走也没人护着,她手上还拿着酒盏,旁若无人低头看话本,不时有激战中的修士过来,拱手问一句:“饲主儿,麻烦抬头瞧一眼,那边的那个……对,那个拿着赤刀的,周围三尺全是烈焰,该怎么近他的身?”
法锈还在照着话本子学说话,不时就有点词不达意:“那是妖修,别碰他膀子,扯腿放首要,因为他是个卵。”
那修士沉默了一下,措着辞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因为他还是幼生伪化形,趁他后肢不稳,直攻下盘?”
法锈说:“你很好。”
能在这个时段听懂她说话的,都是孺子可教。
铁桦幡也在场,不过他修为太高,这次前来的修士战力不强,没人敢撩他,顶多几个皮糙肉厚的在盯着。而他一直在看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听到有人叫她一声“饲主儿”,于是知道了她就是那个撩完了封煞榜前二十位还活着的那个饲儿,不禁有些可惜,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个凶邪呢?
他也在心中叹息,饲儿活不长久呀。
转眼十几年匆匆而过,他偶然在查看自己排位的时候,诧异发现自己竟然被推到了七十三,这不该,他都在闭关,难不成有人冒充他行事?
询问后得知,原来六合堂出了个“饲祖”,自之前把封杀榜前二十撩完后,又把后继的二十位轮过了,她人没死,但那前二十的凶邪们,被杀的杀,逃的逃,排位全在往后掉。
铁桦幡罕见地愣住了,这样有能耐的饲儿,必然是封煞榜公敌了,那为何没人伙同去杀她?这一问刚问出口,那边就有凶邪道友苦笑:“杀不死呀。”
他没懂:“如何杀不死?”
道友摆手:“你前去试试就知道了,她不像个人。”
铁桦幡就来试了,试了九个月,跟一群凶邪追着她跑了天南海北,足足战了不下三百次,他在这边气喘如牛,一身老骨头快散架,那边的饲祖逛铺子买祛疤膏药,漫不经心涂她手上伤痕。
碎丹田?呵,这个所谓的杀手锏被称作是“全修士的梦魇”,但依旧屁用没有,饲祖最不怕的就是丹田,她从来不防这个位置。
终于青琐剑提议:“她把我们已经摸透了,什么招数什么手段她全一清二楚,但我们对她一无所知,不如……挟个饲儿,去探探她的底?”
其他凶邪想了想,深以为然,于是捉了个田螺妖,剥了她的壳,让她去问问饲祖有没有什么弱处。
然而又是一步错棋,六合堂的《饲儿心诀》就是饲祖编纂的,人家本事都是从她那儿学来的,下套儿坑祖宗,这不直接把自己坑了吗。
铁桦幡也不是最开始的可惜可叹心情了,他忌惮又向往——不死,这是古往今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为何只有她一人做到?
于是再一次被六合堂追来剿杀时,他只身破围,尾随青琐剑前往迁荷峰,看他被诛于饲祖之手,满天雷电好险劈了整座山峰,她却一如既往只焦了皮.肉。
本想现身捡个漏,却不料有只狐狸将她拖回洞里去了,这只狐狸也是不得了,化形期妖修,要论修为不及他,但妖修素来本体强悍,若原形斗法,战力不可小觑。
… …
调息片刻,他还是决定尽快拿下饲祖,免得六合堂又找过来。烈日当空,玄吟雾与他鏖战数百回合,终于化了原形,遮天蔽日,一双窄瞳仁俯视而下。
铁桦幡没想到这只狐狸竟然这么棘手,看他那一手倥相诀,竟是出自涂山九潭的。相要退却,却又不甘心近在咫尺的饲祖,刚想再搏一次,不料远处突然一声断喝,变了脸色,心中厌烦:“又是六合堂!”
他鸣金收兵,反手向六合堂赶来的方向挥出一道蚀骨法诀,才解了心头烦闷,随后藏入山林中隐没了身形。六合堂那边几声痛呼,等修士愤懑前来,看也不看就一掌劈向刚刚化作人形的玄吟雾。
玄吟雾没想过跟他们对上,因此毫无防备,错身闪过,却还是擦到了肩膀,被击退十余步,长发飞散,他抬头看向六合堂。
有人摊开一份卷轴,对空映了他的模样,立刻冷声道:“封煞一百四十九。”
那卷轴就是“封煞榜”,母榜在六合堂的二堂主手中,用于录入排位;子榜几乎人手一份,便于查阅。
这句话就是个火引子,修士们顿时奋起,当中一人竟也是出窍期修为,不过比铁桦幡要强上几分,看样子是来专门对付他的,只不过现下这有个现成的妖修,杀了也是小功一件。
这当头,双方斗法一触即发,忽然一道人影骤然闪过,停在双方中央,缓缓侧过脸,扑面而来的风劲吹得她的头发四散而起。
那个出窍期修士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收手退了几步,顺势拉回了其他来不及停手的几人,顿了一下才颔首:“饲祖?”
法锈背着手,也笑着回礼:“寒悉真人。”
寒悉真人越过她瞥了一眼玄吟雾,又看着法锈问道:“……这是?”
“狐狸呀,瞧那身皮毛,少见吧。”
玄吟雾气得想给她背后来一下子,这东西到现在还惦记他的皮?什么德行!
寒悉眯了一下眼,又道:“饲祖,你这也少见呀,阻着我们杀凶邪,不会是被那只狐妖迷了心神吧?”他手中聚起风刃,“还不让开?”
法锈一哂:“可不是,我这不就被迷得忘乎所以了么,不过你们比我,还健忘。”她说笑的时候,脸面上依旧挂着笑,眼眸却有些淡漠,“你们要是和其他饲儿搭伙,再怎么不听话我也管不着,但在我面前放尊重点,别一个个二五八万,封煞榜一甩,就奋得跟苍蝇似的。我说话你们就得听着,我说弱处在哪儿,你们就打哪儿,我说不能死,你们就不能杀!”
说完,她眉目又是亲和的暖意:“听人话都做不到,还要饲儿干什么呀?饲儿说的话都是为你们好,我们又不是甘愿去挨宰牛马骡子,也是要命的。”
飒飒风声,寒悉手中聚起的风渐渐散了,他垂眸半晌,终是点头:“好,听饲祖的。”
他撤手后,其他几个修士也松了劲儿,向法锈略略作揖,法锈微笑颔首还礼:“不送各位,铁桦幡想必还在这方圆二里左右,东南边,记得打腰,老人家一般腰不太好,别瞧他脖子上那一圈像是伤着了,其实硬得很,容易伤着自己。”
寒悉这次语气多了真心实意:“多谢饲祖。”
法锈回道:“不谢。”
轻描淡写送走了六合堂那伙人,法锈转身,看向玄吟雾,目光上移打量他头顶:“你耳朵怎么冒出来了?”
玄吟雾一怔,伸手摸头,果然立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用手盖住想变回人耳,然而只让毛耳朵在掌心动了动。他心中明白自己刚入化形期,虽然有调息元丹稳固,然而时日不足,突如其来这么一战,境界还是有些波动,没法控制化形。想通了便不去管,只让它们贴着头发耷下来。
法锈一直看他耳朵,回洞府的途中,忽然伸手撩了一下,玄吟雾惊得耳朵一竖,怒视她:“你干什么!”
法锈事不关己地直视前方:“不干什么,就摸摸。”
进了洞府,她看样子还没睡饱,一头磕在床榻上,却不知怎么难以入眠,目光落到床边一个箩筐上,探头看了看里面几个线团,还有织了一半的毛袜子。
她打量那只毛袜子,觉得格外好玩,抬头说:“您老人家高龄呀,这个都会做。”
玄吟雾不想理她,拿开她的手,用布盖住箩筐。
法锈酝酿睡意,酿了半天忽然说:“饿了,睡不着。”
她只是个炼气期,没办法辟谷,到现在足有三顿没顾上,玄吟雾低头看她一眼,翻了翻柜子,找出一瓶祛食丹,还没递过去就听她说:“不吃这个。”
玄吟雾指着外面:“那去吃土!”
“也不吃。”
玄吟雾都不知道怎么接话,看了她半晌,问:“你要吃什么?”
“想吃炒田螺。”
“……”
大概是被络娘身上的八角茴香味儿一冲,她是真的特别想吃辣子田螺,但在这里能上哪儿找去,松啼城还在四百里外呢。玄吟雾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说:“你可以做着梦吃。”
法锈嗯了一声,慢慢把头埋在绒垫子里,大约终于等出了睡意,她一旦困起来什么都不想计较,过了片刻呼吸平稳下来,是又睡着了。
玄吟雾继续收拾洞府,顿了片刻,拿出一条毯子给她搭上,转身出了洞府。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法锈醒来时天色已晚,她坐起身时毯子往下掉,这才感到有点凉意。她抱着毯子走出洞府,看见玄吟雾那腰如约素的背影,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搅动,这次不仅他耳朵没收回去,连尾巴都露出来了,搭在地上不时晃一下。
法锈无声走过去,盯着他身后摇来摆去的蓬松大毛团,忽然抓了一把他的尾巴,趁这只狐狸还没反应过来,又摩挲了几下,毛都摸倒了。
玄吟雾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气得就从喉咙里滚出一句:“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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