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法锈转头,看到了他的眼神,他认识面前这窝妖修,毫无疑问,只是目光熟悉又疏远。法锈放低声音问他:“这一窝都是我同门师兄弟?”
玄吟雾轻声说:“不是,跟你没关系。”
法锈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封煞榜前一百的排位她是必背的,包括各个的生平事迹。拜师后她背了一百零一个,多出的一个就是“倥相诀”,曾是玉墟宗门人,离兑宫的亲传弟子,却因师门派系争端被逐出门墙,是四百多年前的旧事。
那只大鳄还眼巴巴地等着师叔发话,玄吟雾开口道:“你师父当初收你,大概也只就看准你这个死心眼,能死到我跟前。代我谢过你师父,抱着你的师弟们回去吧,都炸成球了。”
大鳄师兄得了回应,自觉此次出行堪称完美,喜滋滋一甩粗壮尾巴,把脚边几个毛团师弟卷到了尾巴上坐好,正准备告辞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袋里拿出个帕子包着的东西递上去:“师叔,孝敬您的!”
玄吟雾没接,他手上还提着法锈的大盒小盒:“你回去盘缠够了么?”
大鳄特别直白:“不够。”
“去当了吧。”
“倒是想过这么做。”大鳄一边不好意思挠脑袋一边就把心里话讲出来了,“只是我不知道当铺在哪里……”
半晌后一声轻笑,法锈出声:“那地方是不太好找,不如我带个路吧,并不远。”
松啼城没有当铺,只有拍行。而拍行的规矩是没有手券谢绝入内,长生钱庄的“手券”能提取灵币,同样也是个标志,起码在钱庄存有十万灵币以上才能到手。这等数量的灵币绝不是普通散修或者宗门弟子能拿的出来,在拍行走动的,基本上都是某些门派的领队,过来竞价他们势在必行的东西。
大鳄妖修听说了这规矩后,紧张地把师弟们全从尾巴上赶了下去,教训他们要安分待在外面……直到走在前头的法锈抽出了一沓子手券,回过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大鳄直愣愣望着那厚实一沓的手券,口干舌燥手足无措:“这……这位师妹,你你……”
法锈抽出几卷,像发糖一样依次递过去,道:“来,见面礼,叫师姐。”
大鳄还在那呆着,没伸手,反而看向狐狸。
玄吟雾说:“不许接。”大鳄就很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玄吟雾又按下法锈的手:“怎么也轮不到你给见面礼,还有不能给小孩子太多钱,会学坏。”
法锈哦了一声,问了大鳄一句:“贵龄啊?”
大鳄掰了一下手指,老老实实回答:“我今年三百二十九岁了。”
法锈看向玄吟雾:“我就是他的那个零头。”
玄吟雾:“……”
不就是欺负妖修长得慢么,还好意思报数,你不就是学坏最典型的例子吗!
一进拍行,四处都挂着金黄灯笼,漆着朱红的长柱撑起高耸的八角屋顶,垂下数个高低不一的笼子,里面放置供修士竞相争抢的奇珍异宝,烛火辉映,流光溢彩。
典当的地方就在左转处,一整排的掌库先生低头做事。这儿不同于南半城的买卖,散修与店铺做的都是皮毛草木之类的成本生意,而此处件件都是精良成品。
法锈一抬手,大鳄师兄就过去排队了,瞧他虽然生涩但不怂的模样,法锈对玄吟雾说了句:“看样子他买的礼还是上得了台面的,对你倒是不像敷衍。”
等玄吟雾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后,瞪她一眼:“你能不能别到处耍心眼?”
法锈摊手:“做人怎么能缺心眼呢,但说真的,我对妖修,只存了半个心眼。”她顿了一下,又说下去,“不过有时候半个也用不太上。”
玄吟雾气得说不出话,手上又拎着东西,只能踩了她一脚。
鞋面里面的毛袜子厚实软和,法锈没半分感觉,把拎着的东西都放到一张小几上,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抬头望向屋顶上垂下来的笼子,指了指:“师父,有没有想要的?”
玄吟雾本不想接话,但她又凑过来问,他吓她:“我都要呢?”
法锈微微一笑,说道:“那就都买。”
玄吟雾扫了一眼几处正在激烈竞价的修士,各个气焰正盛,恐怕身处的宗门也不跌份:“你还能争得过众多宗门?”
法锈笑了笑,斜倚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知道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是什么吗?”
她也不需要捧哏,这后半句话呼之欲出——那就是竟有饲祖看上了却到不了手的东西。
饲儿酬劳高昂,财大气粗的不在少数,但有时钱并不能买到一切,多少珍品需要庞大的背后势力作押注、需要自身修为实力作筹码。富却无权,不仅够不着上层的门槛,还会被称作怀璧有罪。
至于饲祖,富甲天下公认的,但至于有没有权,一直是个争议。
“饲祖的背后就是六合堂在撑腰”——这也是在六合堂盛传的蜚言之一,不难想为什么那么多人猜测饲祖是否跟某位堂主有关系,什么关系不知道,但肯定是交情匪浅。
这交情,往正处想是血亲或是师长,往歪里想……有人曾经身体力行,当着饲祖的面,把这个满是脏水的问题宣之于口——“六合堂挺照顾你的嘛,你认识的是六位堂主中的哪一位,他到底是你亲爹还是干爹?”
这句话要是用平常语气说,当个玩笑听听也就过去了,但偏偏在干爹上加了重音,说得心知肚明,也说得恶毒,就差没道出玩物炉鼎这几个字。
法锈的目光在月下凉成了一潭冰水,却不减半分亲切笑道:“那要是我说,我是他老子,你信不信呀?”
这话说得目无尊长,非常值得做文章,好事者就把这事儿报上去了,因为说大可大,就凭这份骑到人脖子上去的肆然,治下一个出言不逊的罪名绝对是够的,六位堂主皆是德高望重之辈,岂是小儿一句话可以轻慢的?
但六合堂保持沉默。
散修们心想不会都气昏头了吧,那倒也好,越是恼火越能拿出个雷厉风行的手段治一治。但等了足足三天,六合堂还是风平浪静,没给出半句话,不免一个个风中凌乱,心想我去不是吧,你们还真认了啊?
眼看事情被炒得热烈,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不乏有煽风点火的人,催促六合堂给出一个交代。又过去两日,终于从本堂出来了个掌事,身前身后一百个元婴修士开路,不消片刻抓了参与此事之人和饲祖法锈。先教训的是前者,以“谗言妄议”之罪每人打十板。能惊动本堂,用的板子自然也不是凡物,唤作“噬筋吞魄杖”,挨到皮.肉就跟剥皮抽筋一样,叫人心魂剧震,若是运力抵挡,那一身修为就要喂狗。
十板子下去,血溅五步,痛得人死去活来,有熬不住抵抗的,修为掉得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待这边敲打完后,掌事终于转向了一旁冷眼含笑的法锈,众人精神一震,望着面无表情抬着板子的一百个元婴,心中暗自摩拳擦掌,只等打板子的号令再次发出,看一出好戏。
看饲祖挨板子,多新鲜。
只是对于法锈,掌事沉默了一下,轻描淡写提出了批评,相当轻,连个巴掌都没给,反倒念了一段经书给她听,教她要沉心静气好好修炼,逞口舌之事别做太多。
众人:“……”
这他娘的一定是在逗我。
虽然饲祖在那次本堂出动时毫发无损,但六合堂却并不承认与她有什么私下关系,以至于现到如今还是众说纷纭,有说是六合堂惜才,也有说是饲祖掌握了他们的秘辛。
此时此刻,法锈直面上十个宗门竞拍,依旧毫无畏缩,笑着问玄吟雾:“师父,看上什么了?趁还能抬价早点说,要是等他们拍板了,杀人夺宝这种事,正道可不能做。”
☆、叫价
饲祖有心孝敬,可惜抬价拍板这种事是不等人的。这厢师徒两个还说着话,那边突然爆出击磬的声响,竟是一锤定音了。
争夺珍品的几个宗门也暂且静了下来,有志得意满的,也有握拳忿恨的。但静不了一会,这一锅刚离了灶台的水又沸了,口唇翻飞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不绝于耳,一旦谁先把斯文这层皮扒了,那半空中飞的字眼,又是干娘老子又是日狗彘的——原来修士骂人,跟凡俗野夫也差不了多少。
玄吟雾蹙着眉,只觉得二三流宗门出来的简直没个教养,争执起来不堪入耳。扭头见法锈还一脸兴味盎然,斥了一句:“耳朵捂上!好的不学,这个时候倒来劲。”
法锈却笑出声:“师父,您也太低估我的品位了,污言秽语有什么好听的?我听的可是——大俗大雅。”
确实俗雅共存,有趣得很,若是在场的是凡俗的粗衣粝食之辈,这骂战少不得被唾一声鄙陋;但若是加上寥寥几笔道袍黄冠,就变成了一个雅俗共赏的景色,没准儿还能入了画裱起来。
饲祖看人的这个境界,狐狸理解不能。玄吟雾好几次伸手想盖她耳朵,都被她躲过去了,最后玄吟雾一怒之下不管了,捂着自己的耳朵坐一边,法锈却又凑过去说:“师父,不就地取材吗?回头骂我时,也整些新鲜词,别总是孽障孽畜的,孽这个字,用多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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