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道伤,我很乐意的,不需要拆月真人多嘴,情投意合说走就走嘛。但以治伤的名义双修,我不感兴趣,也没有丝毫兴致,这种方法,行不行我拿不准,但结局都一样,我很厌烦,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玄吟雾默默地看着她,如同木头人。
“这几天歇歇吧,别总到山涧外面去了,没用。”
哐当!
最后这两个字像是引燃了爆竹,玄吟雾猛地推开了桌椅,瞬间就抓了法锈两只手腕扣在榻边,然后他停住了,那一刹的愤怒失望,只是想将她禁锢起来,无论是人,还是她的性命。
但是他做不到,他自己也说过,法锈这个人,关不住的。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这几个月,他做的一切都没用。
有时候他也觉得毫无头绪无计可施,但是总想着,不试试怎么知道?世间有太多的说不定、也许、突然。
这些堆在法锈面前,她只会无奈:“师父,真不是我抬杠,我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
对伤势久不愈合的漠然,如同当下,没挣脱也没说话,似笑非笑,意思明确。
玄吟雾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这段时间里用尽了所有办法。
“师父,人生在世,风水轮流转,您常告诫我衣服穿好,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了,千万别乱了仪容。”她说,“出去吧,要是为了这个事跟徒弟打起来,不好说出口,面上也不好看。”
玄吟雾忽然锁眉,身躯像是蜂蜡被熔成了浆,手抓着床榻上的布单,硬生生攥出无数道褶子。
他像是被压得无法承受,慢慢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了法锈的肩窝,竭力压住嗓音中干枯的坠感:“要怎么样……你才能好起来?要我怎么做……”
再也承受不住。
疲惫和绝望终于决堤。
他一生最狼狈的时刻莫过于此,活生生从一只狐狸哭成了一条狗。
法锈皱眉抬头往上望着房梁,肩膀处埋着一个温温热热的脑袋,她眼睛忽然花了,像是水雾在瞳仁上晕开。
她闭眼,等那层水花在眼皮底下慢慢失了水分,凝成薄壳,再睁眼,已是如盾如石。
… …
初夏季节,梅吐山涧郁郁葱葱。
拆月出个了损招,自然也想探听下后续,结果那对师徒同仇敌忾似的,都不太待见他。他磨磨蹭蹭找玄吟雾问了问,结果那狐狸疯了一样追杀他五百里,唬得他差点撞到六合堂枪口上。
吓出屁的老山羊再不敢打听这个事,惊魂未定好几天,饭都不敢蹭了。
令他意外的是,法锈居然主动让抹舟找他,拆月踌躇好久,觉得应该不至于下个套把他捉起来打,于是壮了胆子去了。法锈果然也只是说事,开门见山:“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拆月一惊:“自愿,还是被绑回去?”
“绑字太难听了,请吧。”
拆月也多计较,只是问:“你回去了,这伤能治好?”
法锈没多少表情:“不知道,可能吧,轰轰烈烈搞这一出,总不至于想弄死我。”
拆月越发不待见:“你为什么不跟倥相说?憋着下蛋啊!”
“我重伤不致死,在这儿拖一天过一天,好得很。要是回去,也许就出不来,那就只能当我死了。你觉得我师父会赌哪一种?”
拆月沉默良久,回了她一个字:“该!”
法锈笑了笑。
“但你总要跟倥相说清楚,怎么,没胆啊。”拆月又指责,“这些天都干什么吃了!”
法锈靠在椅背上:“你跟他说吧。”
拆月疑惑看她半晌:“你这是……马上要走?怎么走,自己出山涧结界,还是等你家里来人把我这地方轰平?”
“我哪里知道。”法锈也无可奈何,“我一个小小的金丹期,揣度不了大乘期高人们的心思。看来的是什么人吧,来个暴脾气的,说不定没等我开口就把这儿给炸了。”
拆月一听立刻炸毛,开始轰人:“你不是还能走几步吗?出去出去,站山头上,显眼点儿,本来就是个大祸事了,别害我无家可归!”
法锈最终还是没被赶到山顶上,他师父就不可能乐意,拆月一边唉声叹气一边适当给玄吟雾透出点风声,试图将这个消息平淡下去。
拆月整日惴惴不安,生怕从天而降一个大招夷平山涧,精兵良将如蝗虫席卷,但事实上大乘期修士真正来临的时候,发生得悄然无声,动静甚至赶不上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法锈倚靠在榻上翻阅话本,前一秒面前空无一物,后一秒无声无息停驻着一个高大的修士,光可鉴人的洁白长发,仿佛玉质般异常,形成截然反差的是沉重的浓墨鹤羽衣,面孔带着教书先生般的严苛,又有着无法忽视的阴郁冷漠。
法锈抬头,略觉眼熟,思索片刻报出来人名讳:“催酒。”
黑鹤衣的修士躬下身子:“锈主。”
法锈慢慢将话本合上,整理好,起身时他已经随手劈开了虚空,里面无数乱流令人胆战心惊,法锈望了一眼,无声叹息。
十六,不,应该说十七年前了,她孤注一掷和仲砂自万军中逃出,那一刻不世功发动,胸中火种升腾狂啸,碎去衮服,以烈火为衣,携粉身碎骨的气焰闯荡尘世十余年。
此后,万紫千红,唯独不穿暮气沉沉的深色。
催酒捧出一套折叠整齐衣裳,抖开,将毫无纹路的黑色长袍披在了她身上。
“锈主,宫臣催酒,恭请您归家。”
… …
夏夜山风微凉,玄吟雾垂着头,坐在榻上已经很久很久。
不知是否近日来拆月念叨的“要走要走”起了作用,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失常,木木的,也许是推门见她不在,心口猛然一坠,没有防备,因而坠得格外扯痛。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不顾一切揍到那只老山羊说出法锈的去处,但很快他知道没用,看拆月艰难苦涩的表情就知道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他没办法。
无数患得患失夜晚恐慌的事情终于成真,他终于还是是孑然一身返回玉墟宗。
孽缘半载候春夏,总有一人是输家。
输的不是她。
☆、玉墟
六合堂主动拱手暗藏飞升机缘的“迢遥境”的这一年,大事不断小事成串,接连好几件像爆竹一样噼里啪啦炸开了。
封煞榜第四春秋刀,被饲祖独自击杀。
正当修士们对饲祖的强悍程度再一次发出感叹时,六合堂挂了十七年的饲祖牌子被取下,没有像以往一样封存柜底,而是直接烧成灰。
这只代表一种可能——天下再无饲祖。
短暂的惊愕和彷徨之后,众人奔走相告,封煞榜诸凶邪欢歌笑语,庆幸饲祖的过早引退。
为什么都认为是引退?
大概因为凶邪们追杀过多的心得告诉他们,此人死不了,估计是正面强杀春秋刀后,觉得天下再无敌手,了无趣味,隐退江湖了。
多好的消息!
封煞榜上有名的邪道们高兴之余肆无忌惮,三月内举办的小聚浓缩了三年的分量。连梅吐山涧也趁机呼朋唤友了两三次,老山羊拆月与老山鸡共邱把酒言欢之际,却独独不见了那只老狐狸。
倥相真人玄吟雾走得悄无声息,就像他的徒儿一样,不知何方,不知去向。
再说紧接着的大事,炎炎夏日未曾消暑,仙宗那边又添了一把火。
云莱仲砂!
这个向来低调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云莱钦定少宗主,雪藏十一年,头次现身就创下一挑三的壮举,遇事滴水不漏,在这一次的迢遥境出行中,以所率领的宗门子弟无一损伤的成绩俯瞰其他三大仙宗。此后更是厚积薄发,坐镇六合堂,围剿四野门,仙宗继承人的魄力展露无遗,风头一时无两。
谋略胜五蒙守缺子,战力胜太朴姜迎微,心境胜鸿渊杜蔺雨,她在这一代的年轻掌舵人之中,无疑是最强。
哪怕在二十八年前,还被质疑难当大任,被蔑笑是畏缩在仙宗庇护下毛都没长齐的雏鸟。
这只曾经龟缩的雏鸟褪绒化凤,是当今如日中天的人物,毅然决然向六合堂挥刀,揭露堂主授意四野门在迢遥境肆掠的勾当,十八具饲儿尸首,两个活人证,饲祖引退之谜,下落不明的飞升机缘,还有宗门弟子义愤填膺的声讨。
她在迢遥境中隐忍不动,在本堂时转移视线,然后在回宗后不久反扑,一击必杀。
正如她寡言少语却打蛇七寸的风格。
六合堂狠狠栽了跟头,作为对头,这种结果当然是仙宗喜闻乐见的。
云莱仙宗自然一片欢欣鼓舞,宗主也觉得格外畅快,越觉得二十多年前的决定没做错,和几位长老合计几番,趁仲砂罕见的斗志还在燃烧,赶紧寻个由头举办大会,让他们宗门继承人的声势更上一层楼。
而风云的中心却异常平静,仲砂如平常一样,修炼、发呆、读书、睡觉。
一切的荣光、一切的赞誉,她都视而不见。
她是法锈的后手。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将来,那个人能够再次冲破阻碍,重临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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