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处咬得太紧,莫名尝到了苦涩,玄吟雾瞧着她轻慢的模样,以为一切都不曾记在心中,却真的能为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他没来由嫉妒起来:“你们认识多久了?”
法锈轮番用指节叩击枕面,神色追忆,带一丝轻狂:“十六年前,她说想跟三大仙宗的年轻一辈试试手,我说行啊,走着。”
玄吟雾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将她与这个传奇联系起来。
法锈又说:“对,她挨个挑了人家仙宗的首徒的时候,我就坐在那辇车上,顺带教她打哪儿合适。十岁看到老,我小时候就特别会揪住他人弱处不放,不得不说,姜迎微和守缺子都是刺头儿,但遇上刺猬不要紧,冲软肚皮上揍就可以了。”
玄吟雾算了一下时间:“那年你十三岁。”似乎对这个年龄不知所措起来,“仲砂为了在一天中降临三大仙宗,直接跨越虚空。你怎么可能承受得了那种压迫?她有没有想过你?”
法锈静默地盯了他片刻,似乎不知从何讲起,半晌忽然扬起嘴角一笑:“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她往后一靠,眼神犹如在看一只仰着脖子要吃葡萄的狐狸,“不告诉你。”
但凡法锈故意露出讨人嫌的嘴脸时,当真可恶极了,尤其她还在模仿云莱独有的活灵活现的眼睛,玄吟雾被气得毛一炸,只想扑上去咬她。
法锈把背后的靠枕拿出来一半,然后顺着榻面滑了下去,躺倒拢了拢衣襟,向玄吟雾挥手:“师父,我困了,更深露重,把门带上。”
玄吟雾才发觉她一直穿单衣,但丝毫没冻到,往枕边一瞄,看到那根手绳才意识到,这个小东西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将屋内烘得暖意熏人。
他转身去将门掩上,回身时法锈已经梦会周公去了,她入睡又快又不设防,玄吟雾站在原地,还在想她之前说过的话。
思来想去,玄吟雾突然想起一事,法锈曾问他最想要什么,他……不知道哪根筋错了说玉墟宗。十多年前,她与仲砂之间情比金坚,然而将仲砂送回云莱仙宗,法锈居然没去沾光,很轻易就分道扬镳,独自闯荡。
玄吟雾焦虑起来,以史为鉴,他跟法锈目前还不曾有那么深的感情,他重返玉墟宗的那一日,是否是缘分尽的时候?
玉墟宗……曾经是他多么渴望踏足的地方,要说情分已经剩不下几分,故人大多分离,只是那些陈年旧怨,想好好清算。以及一流宗门的荣耀与光环,这些很好用,尤其是在跨过世上大多门槛的时候,像一架长梯,将他推得更高。
但看到法锈,他又觉得那些太乏味,乏味到没有必要。半晌,他不由自主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肌肤上空无一物,但他仿佛触摸到了一根线,缠了几圈,尽头落在了法锈的手心上。
她将他拴住了。
玄吟雾无声地坐到床榻上,凝视着沉睡中的法锈,缓慢俯身。
人身的时候,仿佛那些廉耻就成倍叠加,这样靠近一个女孩在他看来是无礼又极易心生羞愧的,但他忍住了胸腔里的一抹退怯,徒留悸动,缓慢靠了上去,头次不化原形把额头埋在了法锈的肩上。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肌骨无味,像是由三清之气化的胎石。
玄吟雾的手指轻轻颤动,竭力抓着床单,又难堪地揪紧,一如他此刻的紊乱,两只耳朵猝不及防地从乌发间冒出来,毛绒绒的,蹭了蹭法锈的脸颊,内侧细嫩的耳尖轻微发红,如他绯红的眼角。
“我最想要你。”仿佛是从齿间磨出的几个字,又染上舌尖的柔软,“……就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只敢蹭不敢亲的狐狸,大写的怂
☆、论道
旁人活了几百上千年都修成一根老油条,就这只狐狸,活得越发正经。
玄吟雾正正经经把法锈领口拉好,有些不可抗拒地瞟过去一眼,又克制地别开目光,想着要找些杂事来做,分散一下心思。
静默片刻,他想找个被褥过来,但这么一个被精心布置的地方竟连一块布料都找不到,心里越慌,绒耳朵越是转来转去,就是收不了,最后连大尾巴都冒出来。冬日干燥,轻轻扫过床沿就炸得长毛四散,越发蓬松,他不知所措地晃了几下后,将针毛捋顺,露出下面柔软纤细的绒毛,软绵绵地搭在法锈身上,伪装成一席被子。
他瞥向枕边,又赌气一般将仲砂的手绳拨到床脚,把尾巴往上移了移,用尾尖偷偷摩挲了一下法锈的下颌。刚想收回来一点,结果法锈忽然抬起手臂,似乎被蹭痒了,侧过身一把半搂住,缩了缩脑袋,黑发披散,半张脸都陷进去蓬软的毛里。
玄吟雾被吓得寒毛竖起,这次一动不敢动。就算从尾椎一直酥麻到腰背,也转头背对着床榻,眼观鼻鼻观心,紧绷着腿,只拿脚蹭着地面。
身后再没动静,但狐狸被压着尾巴也没法睡着,夜里漫长,难免想东想西,一来二去还是想起仲砂,心头就冒出一丝丝烦躁,又有微不可察的嫉恨。
他知道这样不好,人修是最不喜这种心性的,易惹魔障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但他是一只狐狸,就这么点护食本性,只是闷在心里不高兴。
又想到她十三岁是什么样?那张脸没张开也应该很漂亮,爱娇爱俏,鬼点子也没现在这么多,想着就特别可爱。然后呢?她就是以这样一副面貌与仲砂结识的么?也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游走山间,见到有盘膝而坐的红衣女子,咦了一声,上前撩笑。
对,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之前还当着他的面撩过一只田螺姑娘,手法纯熟得很。
……真是光想着他就要气死了!
真是冤孽,不得安生的冤孽。
… …
与此同时,云莱仙宗的院落主屋外,守门的小弟子们暗中挤眉弄眼,猜测少宗主拜访饲祖的用意。他们的大师姐端坐屋内的轮椅上,垂着眼眸,仿若熟睡。
仲砂这模样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但是没有丝毫睡意,她很清醒。
十六年,若说大家都是几百年的老道,差个十年左右权当玩笑话,只是正当年少,区区数月也可窥得变化。十余年来她模样如旧,性情磨得更加内敛,但第一眼见到法锈,除去不曾淡去的情义,感受到的是活气,入世走一趟,竟然能给她这样的人染上如此鲜活的气息。
她也终于会顺畅地说话了,语调起承转合,还会笑,每一次笑得都不同,让仲砂心中扬起淡淡的遗憾和惋惜,如果当初能同归同去,应该能看到她一点点的变化。
仲砂十一岁跪地求学,过了十一年,遇见了十一岁的法锈,这一连串的数想起来令人啼笑皆非,而第一次的对话绝非狐狸所想的谈笑风生,反而生硬到令人发指。
仲砂首次见到法锈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磐石山,上面封着万道铁索,四十八把巨锁扣在上面,风一吹,锁孔中阵阵嗡鸣,像是风直接贯穿到了人的喉咙里,带起绝望的低吟。
石前伫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与磐石融为一体,一身纯黑衮服,半分章彩纹饰也无。她慢慢抬手,按在巨石上,僵硬咬字:“何为天道?”
仲砂沉默良久:“命。”
“桎梏。”她纠正,再问,“可能破之?”
“可以。”仲砂说,“成仙就可以。”
“不能。”她驳之,再答,“仙,不得下界,怎堪说其等非困顿桎梏之中。”
仲砂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与一个字一个字的刻板语调相对的,是她的精神,无垠而博大,一条思绪未曾到头,另一条又紧接缠绕而上。仲砂尝试用自己的一丝神识进入她的识海,法锈默默地看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想要做什么,接纳了她。
“你为什么说天道是桎梏?”仲砂在识海中问她。
空洞的声音混合青铜钟鸣,自四面八方阵阵荡来:“为何有诞生,为何有消亡,为何事物必由兴盛至衰败,为何轮回既无开端也无终结——为何有此问,便为桎梏。”
“那为什么不能破之?”
“你我有涯,天道无涯。如何才能踏出有无,打破坚壁,化之为一。”
仲砂没怎么听懂。
她意识到法锈与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这个孩子挥霍天资,从不修炼,她的世界是苍白的,不懂拥有和失去,却深谙它们对立的意义。
仲砂还目睹她一遍遍地质疑、拷问、挖掘、反证,不停地想,不停思索,钻入浩瀚边角,解开一道又一道规则,纵然雷火加身,也断不能停。
古时修道之人,十个里面九个疯,还有一个被雷劈——对此,仲砂深信不疑。
凡事眼见为实。
这种修道中难以忍受的孤寂,也许是无休止的、无尽头的,也许是有终结的。
但仲砂不觉得法锈的终点是成仙。在法锈看来,仙只是卸下一半镣铐的人,而她不停地在掂量着这桎梏的分量,反问自己,我可能破天道?我可能破之?可能破之?
——还不能。
她在等待某天,挣断枷锁,不必压着头被迫承认,而是抬头自在畅笑。
在这场漫长又无望的抗争中,仲砂用手肘撑着上半身,拖着两条断腿爬到了她的身边:“我陪你说话。”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床下长出的boy (番大王) 晋江金牌推荐高积分VIP2017-02-24完结相信童话的年纪,与史上最可爱反派势力的相遇#如果有一天,你床下忽然钻出...
-
异宠 (糊涂咪咪) 起点中文网VIP完结田青青异外穿越原始大陆,却没穿好,成了不能修炼的麻瓜。经历了前世的今生,她知道,不管在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