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吃这个。”法锈头一撇避开,“我要吃煲汤,加红枣儿的。”
要放到以前,狐狸肯定就自行发挥了,反正她经常是随口一说,只要味道过得去,煮啥吃啥。但这时候对她那个脾气拿不准,只能顺着来,他又对天癸时期的忌口一无所知,也问不出什么,干脆就按风寒的方子,除辛辣油腥,再加上补血的,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想来想去,化作人身先往山林里走了一趟,这时节本来就冷得千山鸟飞绝,昨晚又被砸了一通,冬眠的都吓醒逃走了,可真是万径人踪灭。转了许久才逮到只野味,取来猪肝在雪水里洗净,挑去中间白筋,又切了姜丝,用纱网扎紧一齐放入活水中浸泡,慢慢沥干血丝。
玄吟雾回洞府的时候,法锈已经起来了,把被褥当衣服裹在身上,头发乱着没梳,低垂眼帘,精神并不好。
看她似乎还要睡个回笼觉的模样,玄吟雾也没说话,经过她身边去拿枣子的时候,却突然有只手横在他胸前,手背朝里,像是要挡在他再上前一步,但很快翻了面,掌心虚按住他襟口,随后听到法锈开口问他:“疼不疼?”
玄吟雾一滞,没想过她会问起这个在他心中已揭过的事,她那只手像是沾了溶血的药,心口那片地方蓦然酥麻开来,融皮化骨。好半天他才从喉间吐出一句:“你说呢?”
法锈说:“不好意思。”
一刹那,玄吟雾的表情茫然又空白,法锈收手时,他顺着她的指尖一直看到她的脸,她嘴角仍带着笑,只是因为少了那股活气,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按理说这没什么不对,道歉嘛,但玄吟雾就是心头拧了一下,觉得这不像法锈,她多能啊,一口铜牙铁齿能把黑的讲成白的,歪的掰成正的,怎么这回刚起个话头就直接偃旗息鼓了呢。
法锈不觉得怎样,她分的很清,遇上这事最好的结果就是送个药什么的,但她跟别的修士不一样,别家的身上好歹能搜出几个法宝几瓶丹药,但她一直以来都是身无累赘,两袖空空,除了钱啥都没有。
钱这个东西,在法锈看来,要么买东西,要么塞红包,要么就是用来打发人的,这三样都跟现下沾不上边,总不能掏出一沓子手券甩得满天飞,以这狐狸的脑子,没准儿就会错意,以为是要划清界限、恩断义绝了。
法锈闭了闭眼,她整晚都没睡,虽然白天补足了觉,但也只是脑子清醒,眼皮还是跟垂了铅似的往下落,她就这样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闭目养神,半晌又抬头,看见玄吟雾还杵着,活见鬼似的,只好打起了点精神,问他:“怎么了?”
玄吟雾怔了一下才回神:“我……我要去那边拿枣子。”
法锈又没挡他,听了也懒得回话,只是附和地往旁边一靠,示意来去自便。
玄吟雾手忙脚乱地翻出了布包里的枣子,镇定了一会,才握起一把小尖刀,低着头一刺一挑去了内中细核,忙活了一半又将那边弄好的猪肝和姜丝放进锅中猛火煲,等水滚后又合上盖慢炖。
法锈合着双眼,心气燥乱,疼痛搅得识海里一片翻江倒海。等闻到香气时才略微抬眼,看到玄吟雾打开罐盖时蒸出一大团白雾,扑在脸上,有条不紊地加料尝汤,最后俯身盛在碗里时,一头黑发委委垂地。
这个呵气成冰的天气,不需要放着凉一凉,玄吟雾就直接端过来了,把勺子转向她:“先垫肚子。”见法锈伸手接了过去,又画蛇添足般加了一句,“你喝完再添。”
法锈这几天过的是醉生梦死,吃了睡睡了吃,天色也没放晴过,一天到晚都阴着瞧不出早晚,不过好歹是人是稳住了,没再把迁荷峰快秃了的山头再薅一遍。
到第四天已经恢复了点精神,看起来没那么阴沉了,坐床边啃着糖蘸果子,玄吟雾在一旁调制糖浆做拔丝冰块,但是不给法锈吃,敢拿就打手。
法锈很不理解:“不让我吃冰的,又做这么多甜的,是馋我,还是留着过冬?应该不会是后者吧,师父你不是怕吃糖掉毛么。”
玄吟雾这几天从早到晚过得提心吊胆,闻言又拿筷子敲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我在做饵。”
外面北风呼啸,积雪盈膝,活物就算挨饿也不太会出来,不弄点冒热气香气的东西也逮不到东西。玄吟雾很快弄好了这一堆,出去挑了地方放好,掐了个诀让热气不散。
回来时见法锈还是安安静静地在啃果子,算了下天数也快过去了,心里一根弦稍微松了松,但立刻又拎起一颗心,炖汤的时候思虑好久,还是问她:“你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吗?”
法锈咬果子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每年有几次吧。”
玄吟雾:“……”
这种折寿的事居然不给个准确时间还这么密集?!
沉默了一下,玄吟雾决定正襟危坐地与法锈谈论一下这个问题:“修行之人动辄闭关几百年,男子锁精,女子闭宫,要这么说那应该几十几百年不会来一次天癸吧,你怎么每年都有?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法锈笑了一声:“没修的还一月一次呢,割韭菜似的勤快,你以为我很想?我这不是不想才修炼的吗——于我而言,境界高也就这点用处了。”
“……”
得了,人家修行,不管路子对不对,开口就是问长生济苍生,多么令人振奋,就这么个东西,理由都没脸说出来,她还在那里堂而皇之。
玄吟雾心中浮出一丝微妙的茫然,这么个徒弟,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了。实打实是个人修,却又不像个人,也不是妖,魔也没她这样的,总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概真是上天作孽弄出了这么个祸物,教人没辙。
哎,孽障。
他郁卒地盯着锅,往里面撒着姜沫子,这时候法锈凑了过来,指着旁边一个红沿瓦罐笑道:“怎么不没椒丝?”接着不知死活地怂恿,“放辣椒呀。”
玄吟雾气得差点儿真撒了把朝天椒进去,让这祸害等会痛死算了!
… …
这个冬日也是罕见,好不容易拨开乌云见天日,瞧见太阳露了个脸,雪还没晒化一指头的厚度,转眼又开始往下噼里啪啦砸刀子似的小冰雹子。
法锈无所谓,她趁那半日晴天往松啼城走了一趟,因为与铺子老板们常来往,熟悉得很,好东西都留着等她出价,很快就把缺的“吃穿用”物件都补全乎了,另外给狐狸带了丹药,适用于锻体期到塑骨期这四个大境界的妖修服用,品质上乘,种类周全,装了两箱子。
……迄今为止,玄吟雾没见过那么多应该供起来的灵丹妙药,居然能挨挨挤挤地缩在两个箱子里,与钱多烧手的徒弟合计了一下,分成好几份给拆月和共邱等妖送去了。在纸鹰上写信的时候,玄吟雾抬头问了一句:“你要不要给他们带什么话?”
法锈意外道:“师父你写了什么?巴掌大的地方,还能给我留空?”
玄吟雾说:“就说你不小心买多了,不要白不要。”
法锈长长哦了一声:“……那我也没什么话了,署个名吧。”
玄吟雾低头,捏着笔一点一勾,写出了那两个字,字迹工整,两行名字并排,末尾用墨点涂了个狐狸爪子,不知心里就怎么涌出点愉悦的感觉来。一张张扎实的纸,话都是大同小异,只有最后的两个名字始终如一。
他晾干了墨,沿着折痕将纸鹰复原,将玉瓶塞到了每个的肚子里,掐了个诀,它们就小小又整齐地啸了一声,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玄吟雾满心以为这个寒冬就要像这样一日复一日地度过了,毕竟这么大的雪和雹子,山路又崎岖,法锈是一副囤够东西不打算出去的样子,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还冒这么大的冷天找上门呢?
但话不能讲的太绝对,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够,真就有那不长眼的,十六根冰棍儿似的僵着,在洞府门口求见饲祖。
玄吟雾很不待见这种死挺着不走的作态,见多了就觉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个德行,又因为上次的事,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是不是仇家又来设套,所以更没什么好感。法锈的态度很随便,她习惯了,端着一张亲切客气的脸,出去会了会那俩人,但很快就折身回来,端着杯茶一言不发,玄吟雾见她枯坐了半天,不由问道:“外面的事完了?”
法锈此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说:“你先别说话,我在想事情。”
玄吟雾就闭了嘴,等她想完。过了一会,法锈回神,捏了捏眉心,站起来把凉了一点的茶杯放下,开口道:“我要走了。”
这句话是玄吟雾没想到的,一下子怔住了,来不及想是什么意思,浑身上下仿佛被一捧冰凉雪粒洋洋洒洒落了个遍,半晌才问:“被别人取了挂牌,饲儿是不能拒绝的吗?”
“可以,但这次不关挂牌的事。”法锈说,“他们是六合堂派来的,我检查过了,身份信物确凿,只带给我四个字,本堂有请。”
玄吟雾呆住了。
本堂。
六合堂看似分散,海纳百川,实际是一个沙堆,下面摊成一锅粥,越往上越尖,内严外松的程度令人发指,看松啼城拍行的那位良筹真人的窘迫模样就知道了。内部定的工钱也只能糊个口,监察森严,贪不得一点,一旦惊动本堂,祭出噬筋吞魄杖,不出二十棍就能把一个元婴打得半身不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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