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要你一力降十会?我可以先送他们一份大礼。”
世人认知中,“飞升”是天子动动手指就能摆平的事,事实上对天子的消耗极大,以往天子凭借悟道四轮之能,间隔七八百年才能护一人得道飞升。然而法锈在两百五十年中,飞升六人,其中不包括太朴宗主姬章,加之叩天前还飞升了宫臣从阳与师父玄吟雾,速度节奏之紧凑,令八荒殿根本来不及补充人手,在第四十九任法家天子的这一代,八荒殿密不可分的枷锁崩溃,三宫臣八殿仆到最后,只剩下区区一宫臣三殿仆。
千年内飞升十人,硬吃十次雷殛,这在历代法家天子中,无人企及。
而后开锁天大阵,将宫臣第一人催酒困于阵中,牢牢把控。催酒自然知道他的依仗是什么,法锈留下他,是因为只有宫臣才有资格决定共事或继任的臣仆,而他又是宫臣之中猜法锈意图计划猜得最准的那个,简而言之知道得太多,法锈绝不会放他先一步飞升。
法锈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八荒殿,催酒费一番功夫,还是可以从阵中逃出来的,思前想后,必然是刺杀仲砂更稳妥一些。其实,说法锈是强弩之末一点也不夸张,他若借护身符的东风拼一把,说不定能重新将八荒殿的镣铐扣到法锈脖子上。
但催酒怕了。
从没有一个天子疯狂到这个地步,他以为叩天之战已经将法锈燃烧殆尽,从此后忱无忧,但万万没料到,即便还剩一点灰烬,她也拿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狂傲,坚定奔赴道的尽头。
“何为天道?”
“桎梏。”
而今,催酒无可避免地预见到,桎梏遍布锈迹,摇摇欲坠。
☆、山主
法锈料理完南师城后,破虚空,直达盼安城。
此城近三途渡河,阴气过重,又是冬日,连片的屋檐皆是灰蒙蒙的,玄吟雾正等在城门口,法锈风一样从虚空快步走出来,目不斜视差点直接进城,随意瞟了城边一眼才停脚,奇怪道:“师父你在城门口杵着干什么?天这么冷,进去躲个风呀。”
玄吟雾没动:“你先说清楚,去三途山做什么?你不能沾河水。”
法锈长叹,一旦事关她的要害,这狐狸就比狗鼻子还敏感:“我去找个亲戚。”
玄吟雾刚想说你哪儿来的亲戚,一想到殷余情,话到嘴边变成了:“又是谁?”
“魔修宛慕世。”
玄吟雾有点印象:“跟法世有关系的那位?”
法锈点头:“我要做跟法世差不多的事,当然要取取经。但法世死……善始善终,境界与血肉都没有遗留下来,只能问他夫人了。”
玄吟雾幽幽道:“善始善终?”
法锈打了个哈哈:“不要着眼细枝末节,师父,我们得从大局看。”
三途渡河距盼安城不过五百里,用不到一刻便至岸边,三途渡河如往昔千万年,似镜平滑,却嘈杂如万马奔嚎,风刮过不规整的礁石山峰,呜咽四起,形同鬼哭。
此时无论玄吟雾还是法锈都趋于仙体,视强横的吸力如无物,稳稳走在水面,法锈负手踩上水面,越过弧形收拢的礁石与山脊,她一步步走着,忽然闲谈般说道:“三途之战的时候,我因为破尾一句肝胆相赠无法释怀,没有追寻江访安的踪迹,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要与我争夺半碗迢遥血肉,而且丝毫不珍惜,全部倒入河中。后来我想,他的目的应该就是借法家天子血肉的炼道四轮之威,掀翻三途,试图找出某些蛛丝马迹。”
玄吟雾道:“你觉得他在找宛慕世?”
“听听他对他妻子蒋菀的称呼,阿宛。万年前,他大概就是这么叫宛慕世的。”
“但宛慕世在法世之后自尽……”
“哪儿的事,从我翻阅的话本与野史来看,投河殉情四字,对她而言是个笑话。”法锈说,“要知道我那个大哥可比我招摇多了,万年前八荒殿刚建,有心立威,十一位大乘期修士俯首称臣,将他捧成天上的日月,所及之处,万人空巷。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一个魔修将他收入囊中,还共同进退多年,说得世俗一点,这作为,堪比开国元后啊。”
玄吟雾皱皱眉,法锈对比第一代家主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是东跑西窜喊打喊杀长大的。
法锈完全没在意八荒殿的厚此薄彼:“之所以有鬼修一道,是因为法世拼上了一条性命打通三途渡河,但任何一样事物初初诞生都会引发混乱,那是谁将他们约束起来,形成三途山的?鬼修一共只有三个境界,魂散、延年、返限,返限期鬼修不能离开地府,每任三途山主为抗拒地府的招引都会将魂魄锁于头山,一个没有背景又无法移动的山主,恐怕不能服众。”
玄吟雾吃惊:“你怀疑她没死?”
“何止没死。”法锈哼笑,放声叫道:“贾沛。”
被铁索捆于山壁上的鬼影波澜不惊道:“锈祖有何贵干?”
“说说吧,你们三途山,真正的山主在哪里?”
阴风呼号,贾沛睁着一双木木的眼瞳:“锈祖说笑了。”
法锈嗯了一声:“江访安空耗万年费尽心机都寻不出一个宛慕世,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足,法世已达半步天道,悟道四轮是破不开,但同境界的就难说了。贾沛,不如你给我指条路,免得我掘地三尺。”
贾沛这回闭嘴装哑巴了。
法锈抽身走到水边,抬手间刀光一闪,裁指甲的弧刀倏地落入河水中,激起一小朵水花,随后,一滴血落入未平复的涟漪中心,接连不断的血随之灌进去,刀刃从上到下划破了整面手掌。法锈将手捏成拳头,在拳头下方,水像烧滚了一样沸腾起来,尖利的冤魂嘶叫从这个破口涌出。
玄吟雾不得不暂时封闭了听感,阴风变向,似乎都从这个破洞吹出,法锈仍未停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玄吟雾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如此庞大纯粹的阴气,散仙之体也无法抵御直达骨髓的寒冷。
身后的贾沛默然不语。
法锈放了大约半盅血,低喝一声:“开。”
翻腾不止的河水滚起了波浪,缓慢向两侧荡开,一波一波地推开,直到在河中心分出一条狭窄的缝,逐渐地,缝隙渐大,能容纳两人通行。
河水依然还在往两边推,法锈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扔了下去,那是一盏破破烂烂的花灯,很快它就被沾湿沉入河底,拐了个弯就向远处折去,玄吟雾还不明白是什么:“这有用?”
法锈已经潜入三途渡河分流的缝隙中,伸手拉他:“这应该是法世与宛慕世的定情信物,江访安没有撕了它,说明很有用啊。”
事实上证明江访安留在身上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碰一碰都像要散架的花灯顽强地在水中横冲直撞,无数鬼魂在水中游荡,只敢张牙舞爪吓唬其他落入水中的东西,对花灯避而远之。
玄吟雾抱着法锈,她身体趋于冰凉,仙胎之血一点点流失在周围,虽然不惧血液流尽,但没有血液阻挡三途河水,恐怕会立刻会被吞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法世就是这样陨落的。
时间一分一息地流逝,花灯还是没有停止它闹腾的轨迹,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蹿,阴寒刺骨的河水永无止境地流淌。
玄吟雾将手贴在法锈额头上:“我去捞那个花灯,先上去吧,养好再来。”
法锈轻微摇头:“千万别。”
“但是你……”
“我没事。”法锈忽然笑了,有点怀念的样子,“我不会把命浪费在这里,你还记得封煞榜的传言么?饲祖不死。”
玄吟雾深吸一口气,用力搂住法锈的腰,再度追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志也在阴气冲击下变得昏沉麻木,前方一直平稳前行的花灯像是遇到了湍流,一颤后甩着尾,在浑浊的河水里也是如此清晰的一抹流光。
然后面前的水壁突然轻轻“啵”地响了一下,宛如陶瓷烧裂的脆响,水自两边分流而去,瀑布般散开,一股花香安安静静蔓延,花灯失去活力,停留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法锈一生见过千千万万的人,唯一一次失态或许是首次见血亲的残魂,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孺慕与亲近,但被法迢遥一句“活着”打散了所有的向往。
此番见到宛慕世,她并无热切,只是礼貌地笑笑:“宛夫人,久仰大名。”
法世果然打点过身后事,包括为遗孀在三途渡河深处造出一个小天地。
这一方世外桃源有半壁江山都是花草,郁郁葱葱,无春夏秋冬地抽条生长,几把梨木椅摆在木廊里。众人落座,宛慕世仪态端庄地煎茶,面对法锈的轻慢不动如山,睫毛一垂,眼神投向桌上,问道:“这个花灯,从访安那里拿到的么?”
半截扎纸已经破败,正是从江访安身上取得的旧花灯。
法锈扬了扬眉,拿不准宛慕世对江访安的感情:“打过几次照面。”
“我听说他给你找了很多麻烦。”从宛慕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我师父捡到抚养,我是在他八岁那年拜师的,虽然我年纪稍长,却仍要叫他一声小师兄。”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床下长出的boy (番大王) 晋江金牌推荐高积分VIP2017-02-24完结相信童话的年纪,与史上最可爱反派势力的相遇#如果有一天,你床下忽然钻出...
-
异宠 (糊涂咪咪) 起点中文网VIP完结田青青异外穿越原始大陆,却没穿好,成了不能修炼的麻瓜。经历了前世的今生,她知道,不管在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