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他的眼泪视而不见,他也充耳不闻任何事,直到不远处一阵骚乱,有人高呼:“玄老锈祖来了!”
卫留贤终于有所反应地抬头,血黏在他的眼皮上,以致于眼前人影摇晃。
玄吟雾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扫视一周,继而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他。
觅荫被赫别枝搀着,走到玄吟雾面前,冷冷道:“倥相,你是他的师尊,就由你来处决这个孽畜吧。”
卫留贤直直看向师尊,一眨不眨,瞳仁颜色浅到空洞,身上的紫光护身法阵一层层环绕,忠实地低鸣。玄吟雾转头看向法锈,法锈没有任何反应。
“锈祖。”觅荫以为法锈还未回神,开口提醒,“劳烦您解开护身法阵。”
过了半晌,法锈道:“你们查清楚了么?”
觅荫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胸膛起伏两下,愤而指向卫留贤:“不如锈祖亲自问问你的好师弟,到底是谁杀了永婵永桢!”
法锈看了一眼卫留贤:“他不会做这种事。”
“锈祖!人证物证齐聚,你还想如何辩解?”
“去查,查清楚了再跟我说话。”
赫别枝突然冒出一句:“锈祖这是在拖延时间?我理解锈祖的师门情深,但是兹事重大……还请锈祖当机立断。”
日暮峰顶凄风阵阵,法锈合了下眼。
“既然你们执意跟我死杠,那我不辩解了。”法锈道,“我保卫三。”
☆、水火
觅荫无声地哀叫,口中呵出的气团团颤抖,悲辛化作狂雪将他淹没,这个玉墟宗一直以来的和事佬愤怒得像饿狼嚎叫:“法锈!”
法锈漠然回望他,没有一分一毫的动摇。
觅荫手背青筋暴突,他猛地转头看向玄吟雾,喝道:“倥相!你忘了你师父雾音真人的遭遇么!”
“觅荫!”击磊几乎是同时出声阻止,然而觅荫话已出口,他心里一颤,紧张地搓了下手——扯出陈年旧事对谁都不好,逼急了离兑宫,难保不会新仇旧恨一起算。
清风徐徐,半天,玄吟雾才抬头:“记得的。”
他回望过去:“不过觅荫师兄,你也应该记得,我回玉墟宗不是因为原谅了这个地方。”
觅荫短暂地呆了一下,慢慢仰头闭上了眼。
北堂良运告知他玄吟雾要归宗时,他分外高兴,以为是这个离兑宫的小师弟终于解开心结,然而玄吟雾风尘仆仆站在宗门门口,沉默许久,就是不迈进一步。
觅荫生怕他临时反悔,连忙道:“你有什么要求都说,宗门会尽力,不会亏待你的。”
玄吟雾才有了许些反应。
他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玉墟宗帮我找一个人。”
这个“人”在他心目中凌驾玉墟宗之上。
而现在,这个人死保卫留贤。
场面微僵,击磊左看右看,见局面没继续恶化,赶紧打起精神,传音给赫别枝,让他把觅荫拉回去,等冷静下来择日再议。
赫别枝也不多言,立刻上前挑大梁,请来师娘劝走了师父,又朝离兑宫方说了几句客套软话,击磊一见可以散场,不用赫别枝动嘴,抢先一步离开日暮峰,满地枯枝在一句“容后再议”中瑟瑟吹卷。
日暮峰上很快走空,法锈却没有动,赫别枝又陪着说了一会,眼看这位大能是真不打算离开,只好客气道别,除了叮嘱一下守峰的弟子出事迅速禀报,也没别的法子。
做完这一切,赫别枝才拖着步子回坤巽宫,房内妻子胡儿正等着他,放下手中剪纸就迎上前,替他除外衣,开口问道:“如何了?”
赫别枝喝了口水,摇头:“难办。”
“锈祖不松口?”
赫别枝默认,顿了一会,抬手拍了拍胡儿的背:“去睡吧,这事终归还是要看离兑宫的意思,卫留贤办不下来,婵宗主也敛不了棺,要扯的事还多着。”
沉默许久,胡儿忽然开口:“婵宗主去了,下一任宗主人选呢?”
赫别枝没在意:“不知道,这事还远……”
胡儿扭头,冷静地直视他:“夫君真的对宗主的位置一点向往都没有么?”
赫别枝说:“没有。”
“真的么?”
赫别枝皱起眉:“我没有啊,你怎么好端端的问我这个。”
胡儿垂下眼皮不语,半晌又说道:“其实师父想整治卫留贤,不是没有办法的。”
赫别枝叹气:“师娘倒是提过,卫留贤身上的护身法阵不可能一直显露,到法阵隐匿的时候锈祖不在,事情就好办了。问题是只有云莱宗主遇刺这种事才能支开锈祖,卫留贤的事不解决,她是不会离开半步的。”
“谁说要仙宗宗主出事才能支走……”胡儿道,“其他的事也可以。”
赫别枝愣了下,疑惑地瞧着她。
“玄老轮回长达两三百年,与锈祖之间当真一点嫌隙都不存在?锈祖力保三师弟,这里头可做的文章太多了。曲验秋是怎么死的?她保过么?没有,哪怕她多说一句话,就能给曲验秋一个活命机会,可她没说过。”
赫别枝:“什么意思?”
胡儿无声看着他,瞳仁幽深,赫别枝从她的眼中意识到她要讲些什么,忽地慌乱道:“这不能乱说,这是……这是不行的!”
“可是夫君……”胡儿坐下轻声道,“除了锈祖与卫留贤有私,还真没有其他原因比这说得通了。”
赫别枝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急道:“你怎么敢说?”
胡儿扯下他的手:“夫君,你太瞻前顾后了,这种话不需要证据,放出点风声,让人去捕风捉影就行了,尤其是在这个风尖浪口,很容易叫人信的。”
“这是在毁锈师姐的清誉!”
“她需要清誉么?”胡儿道,“好好的八荒家主不做,跑去四野门学了一身饲儿杀人的脏本事,还在六合堂效过力,与自己的师父也是不清不白,这样一个人,对身誉在乎过么?”
“——还有,”胡儿紧接道,“她不是你师姐,她从来就不归属于玉墟宗。你没有锈祖那样的命,她是可以罔顾首徒这个称号地位,有八荒殿做后盾,她不稀罕,但大师兄你行么?你后面有五个师弟,都是师父的亲儿子,谁知道百年之后坤巽宫宫主的位置是传给谁的?你又有什么底气跟他们争?”
胡儿双手扳过赫别枝的脸,让他瞳仁中映出自己的影子,低声道:“别枝……你也要为我们的将来想一想。”
赫别枝说:“是我把他们带大的……”
他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几近茫然的。
在胡儿连珠带炮的轰炸里,赫别枝一时恍惚,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他只记得五只白毛团子叽叽喳喳蹲在他尾巴上吵嘴,想象不出他们怀揣恶意的模样。
正如新婚当夜,他掀起胡儿的盖头,红烛映粉面,静好如红莲。
胡儿仍然目不转睛盯着他,似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赫别枝望进她充满期冀的眼里,依旧实话实说:“我不想当宗主,我迄今做的事,都是本分。”
他有些疲惫地转了一下视线,不想看到面前骤然黯淡的目光,继而耷拉下眼,轻轻说:“我还是喜欢……小的时候,以前我照吩咐做事,无人说我不是,如今我只做本分内的事,也变成错的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众妖权欲疯长,丢弃木剑,拔刀见血。
三位宫主的暂歇战火并不能做到真正的鸣金收兵,离兑宫死保卫留贤的消息一出,坎艮宫激愤异常,半夜灯火通明,集结了一帮弟子强登日暮峰,领头的一个赫然是坎艮宫三弟子永笃。
师父、师姐师兄的相继离去,坎艮宫的重担旁落,砸到了这只还未真正成长的小虾,永笃被身后弟子簇拥推上朝日暮峰的长阶,喊声震耳,他心里奇怪地没有一丝愤慨悲怒,茫然地被推推走走,不知道该思考什么。
峰顶除了等候判决的卫留贤,只剩法锈一人。赫别枝走后不久,就有弟子传话说拆月求见,法锈看了玄吟雾一眼,轻声道:“你去见吧,我走不开。”
因为仍有锈祖坐镇,坎艮宫强攻日暮峰,守岗的弟子也不是太慌张,一边阻拦一边让小妖去坤巽宫叫管事的大妖来,赫别枝刚睡下不久,就被吵醒,匆忙披衣赶往日暮峰。
他前脚走了不到一刻,居室又点起烛火,胡儿掀开了被褥,梳发起身。
离日暮峰半里的石亭里,拆月事无巨细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讲给玄吟雾听,絮絮叨叨小半柱香,玄吟雾听完,一时没明白他向着哪边。听老山羊的话风,对永婵又悔又痛,对卫留贤欲语泪先流……不过总算证实了一点,卫留贤确是杀了永婵,这点没跑。
玄吟雾拍了拍老友的肩:“不赖你,你回梅吐山涧吧,卫留贤如何,还要再看看。”
拆月踌躇半天,才小声问:“法锈的意思……是要保卫三?”
玄吟雾嗯了一声。
拆月欲言又止,几次才重新把话说出声:“你有没有问她……为什么啊?”
玄吟雾道:“回去再问。”
拆月默然,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法锈不像是护短的人,还是……这么无理由的死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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