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失踪…么?巫小婵有点儿恍惚。
“好。”她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帮你们。”
翌日早朝,戚走丞奏请圣上——西南大旱,天子移驾,与灾民同吃同住,再亲自设坛祈雨,方可解天灾、灭**。天子准奏,朝堂哗然。
天子出行,精车简从,除护卫十二人以外,随行朝臣只一个戚走丞,妃嫔只一个戚贵妃。天子与灾民同吃同住期间,贵妃娘娘也与灾民同吃救济粮,同喝救济粥,同住朽木房。相传戚贵妃菩萨心肠,把自己的粥给路边瘦弱的小孩儿喝。那日饿狗扑食孩童,戚贵妃为救孩子不慎跌入干枯的河床,七条狰狞的饿狗一哄而上,随行护卫束手无策,孩童嚎哭,妇女惊泣。彼时天忽昏,地忽暗,狂风忽然大作,天降神雨,一瞬间淹没河床。旱缓,贵妃娘娘也葬身河底。百姓惊呼戚贵妃乃天女,受命于天,舍身成仁,求得神雨,救西南千万百姓于水火。西南千万百姓焚香诵经,送天女归天。
客栈里人头攒动,说书先生唾沫四溅,说着天女求雨的故事,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静静地坐着三个人,站着一个人。“客官,您的菜来勒——”店小二一喝,把菜摆好,刚转身欲走,却突然顿住。店小二回过头来,一脸意外的盯着其中一个人,说:“小公子,小的曾见过您。您有段时间隔三差五就会到我们这店里来,小的还伺候过您。您那时候儿也是坐在这个位置,您还记得不?”
戚衍一怔,仔细想想,突然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串银钱来放到店小二手里,说:“小二哥看着是挺面熟的,这些钱拿着买酒喝。”店小二忙不迭哈腰道谢,把空餐板上的白帕子往肩上一搭,兴冲冲地离开。
戚衍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样,说:“我好像还欠这家店一顿酒钱。”聂瑶损他:“我竟然会有一个吃霸王餐的弟弟,真折面子。”戚衍觑她:“谁是你弟弟?”聂瑶看向巫小婵,故作委屈地说:“小婵,你还说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你看看,你看看…”戚衍心里大翻白眼儿不理会她。巫小婵笑笑,什么也没说,自吃自的。聂瑶一眼瞟向江南,突然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江南哥哥,你也来坐,喂我吃口东西。”
“你自己没手吗?他可是我的人,谁也不给。”
“我是你姐,况且——”聂瑶可怜兮兮地举起两只包成粽子的手,说,“我这样儿怎么吃东西?”聂瑶的手是被饿狗给咬的,按巫小婵的话——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套。
想达到目的,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行?
戚衍无奈,只好说:“江南,喂她!”
聂瑶边饭来张口的吃东西,边还不忘抱怨巫小婵:“小婵,你心…真狠。嗯…好吃…就算要付出代价,那我这代价…也忒…嗯…好辣!就是这个!再来一块儿…”江南把茶端到她嘴边,她低头一抿唇,砸吧砸吧嘴,又说,“不过,我们怎么回去呀?”
巫小婵说:“你看窗外。”
闻言,三人都像窗外看去。戚衍和江南还好,他们早已见识过巫小婵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店,聂瑶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喃喃道:“明明刚才还是一片废墟,怎么…”
“那是我的店,它叫‘时光’。”巫小婵看向聂瑶,说,“我们走吧。”
望着那块依稀如旧的牌匾,戚衍心里颇有点儿物是人非的感觉。他看着巫小婵。初见她时,自己还是一个有点儿任性、不谙世事的少年,以捉弄江南为乐。那时候姐姐还在,而现在…
巫小婵推开店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安。她一脚刚要踏进去,衣服却被人从后面拉住。聂瑶说:“再等等,我还有些话想跟他们说。”聂瑶慢慢走到江南面前,站住,张开双臂,说:“给我个临别的拥抱吧。”江南看看戚衍,戚衍点点头,他才上前笨拙地把她拥入怀中。聂瑶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还真是个忠仆。”
她站在戚衍面前,直接把他拖进怀里,眼圈儿有点儿红:“弟弟,姐姐舍不得你。”戚衍心里一突,他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戚月入宫以前,她也曾这样抱着他,说:“衍儿,姐姐舍不得你。”他犹豫着把手搭上去,却突然感觉一空,原来她已把手放开——在他还来不及触碰的时候。
聂瑶转过身,低着头,说:“走吧。”巫小婵点点头,率先走进店里。聂瑶随后踏进去。
戚衍站在原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走进去,门缓缓地关紧。他知道,这一别即是永恒。从此,世间再无戚月,也再无聂瑶。恍惚间,一个温暖的胸膛贴近他的后背,他闭上眼,脱力般靠上去。
第三十九章 古镯有预
聂瑶站在“时光”的雕花大木门前,背对着巫小婵,说:“小婵,你知道吗?我有个哥哥。”巫小婵拿起搭在架上的白绢,小心地擦拭着货架上的东西。小店里的东西不会轻易粘尘,但她已习惯时不时擦擦它们。
聂瑶自顾自地说:“所以我一直是作为妹妹被保护着长大的。我有个哥哥,这在大多数女孩子看来是很幸运的。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女孩子大概很多都是这样想的,如果能有个哥哥疼自己,把他的压岁钱给自己买玩偶,受欺负时能够帮自己出气,处处让着自己,把自己像公主一样宠,那该多好。可是我越长大,就越觉得无偿接受别人的疼爱是很让人惶恐的。我想要个弟弟,我会把什么好的都留给他,不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帮他挑女朋友,等到他结婚的时候,我就给他操办婚礼。然后他工作养家,我就帮他照看孩子。孩子长大后,就听他的孩子叫我姑姑。可惜,我一直没这个福气。谁知道现在老天爷白送我一个弟弟,虽然有时候他有点儿讨厌,城府太深,让人看不懂,但总的来说还是很乖的。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小婵,我是真拿他当弟弟…”
巫小婵说:“就算你还想回去当他的姐姐,但他真会把你当成戚月吗?”“就算他不拿我当戚月,也一样可以拿我聂瑶当姐姐。”她倔强地反驳。巫小婵问:“你真想回去?”她凄然一笑:“可能吗?”
巫小婵低下头,手上的木弓弓身纹路已经模糊,早已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也不知道它在店里呆过多少年——不,她想——不能这么说。因为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不可靠。她抬起头来,见聂瑶仍盯着自己,想想后,说:“也许吧。”
聂瑶说:“我真想拉开这扇门,看看外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别…”巫小婵还没说完,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来人好奇地打量着小店里的摆设。只见他着一身红,银丝垂腰,银眸狭长,额间一枚血红的印,纹路奇怪——看起来竟像只狐狸。
聂瑶无辜地举起手,说:“门不是我开的。”
来人很诧异:“当然不是你开的,是我开的。难道还有人以为是你开的门而不是我开的门么?”聂瑶连忙说:“没有人以为是我开的门而不是你开的门,我们都知道是你开的门而不是我开的门,是吧,小婵?”
我干嘛要跟你们探讨是谁开的门这种白痴问题?巫小婵心想。嘴上却说:“我知道。来者是客,你若想买东西,自己到里面看看吧。‘时光小店’里应有尽有。”不料来人竟然极轻蔑地一笑:“应有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
巫小婵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柜台后面坐下。面对小店里的客人,她一向很有礼貌。这个除外。聂瑶看着自己被裹得像木乃伊似的手,很无奈地说:“本来我想带你在店里转转的,可是我对这儿也不熟。自便。”来人吃惊地看着她的手,不知为什么突然“扑哧”一笑,接着边摇头傻笑边往里走。他在货架间左看看,拿起一个,右看看,拿起一个,像是对什么都好奇,又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聂瑶摇摇自己的手,很疑惑地问:“很好笑吗?”巫小婵摇摇头:“不知道。”聂瑶觉出她的敷衍,气愤地把白布咬下来,一愣——自己的手竟然完好如初,没留下丝毫被饿狗咬过的痕迹。“小婵,你的药真是好用。”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那人才慢悠悠地从货架间走出来,对柜台后的巫小婵一扬头:“多少钱?”巫小婵看着他手里拿的东西,又看看这人的脸,皱起眉头,说:“它叫‘有预’。古镯‘有预’是蛇祖的化身,能预知未来。它性残,主人必须以亡人尸骨喂养,方可抚平她的凶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把蟒绿的镯子套在手上,自顾自打量一番,完全不在意她的话一样,说:“我原以为我绿路兄才是妖域最能睁眼说瞎话的人,没想到你比他还能说。”他从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一枚铜币来丢给她,“给你一个铜币,买你这镯子,绰绰有余。”那人说完,转身就走。
巫小婵捡起那枚铜币随手丢进钱柜里,坐在那儿发呆想着什么。聂瑶很好奇,不敢打扰她,只自己拉开钱柜看,就见里面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东西。她把刚才那枚铜币拿出来,放在手中掂掂,又放回去,拿起一根鱼骨一样的东西,就着店里明灭的烛火剔起指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