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有预’。古镯有预,是蛇祖的化身,能预知未来…”
那句话又在耳畔回荡,钺楆喃喃出声:“有预,古镯有预,预知未来…”奴儿摇晃钺楆的手:“爹爹,爹爹…”他突然一笑,把个绿路看得心惊肉跳,直以为他是染上什么痴傻病,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
钺楆一把拍开绿路伸过来的手,严肃地说:“掉头,马上掉头,走另一条路。”绿路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没事儿吧?我们经常走这条路,为什么要掉头?”“绿路,你信我一次,我们必须掉头。”绿路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最终还是咬咬牙,一挥鞭子,说:“掉头!转走豁平道儿!”
等绿路一声不吭地走到队伍最前面,侍工才凑近来,望着绿路的方向对钺楆说:“好好的你嚷嚷什么改道?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拿你当兄弟才这么由着你。你可别得寸进尺,我看他现在心里就挺不舒服的。”想起侍工和绿路被崩雪掩埋的情景,钺楆现在仍心有余悸,侍工的指责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知道点头说:“嗯,嗯…”
“侍工大哥。”
“什么事?”
他现在还不死心,他想知道,雪崩到底会不会发生,一直在他耳边萦绕挥之不去的那几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奴儿好奇地看着两个妖说悄悄话,小耳朵一动一动的,却半天也听不到一个字,只得又往钺楆怀里钻钻。现在的妖域,似乎比以前更冷啊…
一直行到妖域的边界,钺楆才等来侍工的回复。他朝侍工点点头,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侍工沿原路返回,遇到雪崩后就立即赶回来——这对金雕侍工来说并非难事。钺楆没有声张,他隐隐觉得此行不会太平,而对其他妖来说,知道得越少反而对他们越好。
一到人域的地界儿,绿路就让所有妖戴上垂纱斗笠。斗笠几乎把他们的大半个身子都遮住,如果不说话,连阴阳都辨不出来。绿路带着其他小妖去办事儿,钺楆知道,无非就是把从妖域带来的东西卖掉,再采购些人域的货物,但他却不知道绿路怎样跟这些人做生意。他问,绿路却懒得答他,他便只得作罢,只跟着侍工四处打听哪家人十一年前曾经弃子或者丢失过婴儿,好带着奴儿去认亲。
不过让这俩妖沮丧的是,他们这种直白的问法根本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在人域,弃子是很重的罪,平头百姓谁都不想跟它沾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一听到“弃子”这两个字,是个人就赶紧回避。一天下来,毫无收获,倒是把俩妖累得个半死。
族群血脉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钺楆来到人域,虽有好奇,但更多的是陌生和不自在。奴儿就不同,他总是东瞧瞧、西瞧瞧,在钺楆怀里也不安生,几次都想挣脱他到地上走走。钺楆看得颇为心酸,再加上身体的劳累不堪,一点儿精神也打不起来,寻洞就想钻进去睡一觉,却被侍工给拖住,硬是把他拽到一家客栈里。
钺楆指着头顶上的几个大字,问侍工:“这写的是什么?”同为妖,侍工算是见多识广的,钺楆却是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侍工答道:“财来客栈。”钺楆接着问:“那…那边那几个呢?”他说的是“财来客栈”四个字右下角的题名,那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大气是大气,但也难认。侍工正为难,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那是这客栈少东家的亲笔题名——孙、世、书。”他一字一顿道。
钺楆看向来人,气度倒是不错,就是…
“你不要紧吧?”
孙世书撩撩自己被水泼得湿透的袍子,神色倒是一点儿不尴尬,说:“出门儿没看路,也是我活该被人泼一身儿。”他调转话头,道,“大热天儿的你们怎么还把全身都裹起来?不会是犯下什么事儿畏罪潜逃的吧?”钺楆不高兴他如此说话,毫不客气地回他:“比起我们,到底谁更像畏罪潜逃的啊?也不闻闻自己一身酸水,别熏着别人。”说着还很嫌弃地捂住奴儿的鼻子,大踏步往里走去,不再理会他。侍工跟进去,回头眼带探究地看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侍工隐隐觉得这人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也没法儿多想什么。
孙世书在钺楆那儿没讨到好,进客栈后却吩咐掌柜的把他的房间安排在钺楆和奴儿房间的旁边。
第四十一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是夜,在财来客栈对面的福通客栈里,有两人坐在房间里谈话。这两人,正是一路跟踪戉楆至此的巫小婵和聂瑶。
聂瑶不住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手臂,很久才放下袖子,说:“难怪你那么放心让我被那饿狗咬,一点儿都不怕我出什么意外,原来是有灵丹妙药啊。”她犹对此药的效果惊奇不已。
巫小婵说:“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两人在人域和妖域的边界等到戉楆一行妖后,聂瑶就跟踪绿路和小妖们,巫小婵就跟踪戉楆和侍工,然后会和于此。聂瑶把自己看到的说给巫小婵听。
“绿路和那些小妖与戉楆他们三个分开以后,就径直到东面的草市做买卖。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出现意外。”聂瑶本来是故意停住吊人胃口,但见巫小婵一副一点儿都不好奇的样子,顿觉无趣,只得继续说,“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东西失窃,官府来查人,说他们疑似窃贼要抓回去审问。嘿!你猜怎么着?”还能怎么着?跑呗——巫小婵心想。
“他们竟然逃跑!明明什么都没做,干嘛要逃跑?这不是明摆着的畏罪潜逃吗?平白惹人怀疑。”
不跑难道还等着给人抓住,你没见他们长得跟人不一样吗?聂瑶确实镇定,镇定到以为别人也不会吃惊。
“我就只好一路跟着他们跑咯。理所当然的,没有追上。现在官府正在全城通缉他们,喏,你看,官差。”
聂瑶撩开帘子,巫小婵往窗外一看,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往对面的客栈里走,逮着个人就拿张纸出来搜身。“那张纸应该就是窃贼的画像。”聂瑶疑惑地说,“我一直在想,他们怎么会知道窃贼的模样呢?难道那个小偷那么笨,连脸都不知道蒙一下?”
巫小婵摇头说:“这可说不准。谁说画像上就一定要画人像呢?既然是丢东西,画出东西的样子来也未尝不可啊?不过,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戉楆,他那个模样就算不是窃贼也得被抓进监牢,那样的话,我们还怎么跟踪他?我们得跟去看看,待会儿记得见机行事。”
“好。”
戉楆刚躺下,就听到外面有嘈杂之声。奴儿睁着双大眼睛,问他:“爹爹,外面是什么声音?”戉楆拍拍奴儿,让他乖乖躺着不要乱跑,自己披上外袍就要出去看。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太显眼,于是折回去把斗笠戴上才出来。他刚一打开门,旁边也传来开门的声音。
孙世书已经换上一身儿干爽的衣裳,朝他一笑:“官差抓人,小兄弟不必惊慌。”戉楆仍对他刚开始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说话也不客气:“原来是你。现在这模样倒挺有那么股衣冠禽兽的味道。你要是心虚啊就自己出去看看,小爷我不——奉——陪!”说着把门一关,摘掉斗笠,就坐到床边把奴儿给抱起来,按在怀里哄:“外面有一群人在抓另外一群人,我们不去凑那个热闹,知道吗?”奴儿使劲儿点头,戉楆一笑,刮他鼻子:“奴儿真乖!我们先坐一会儿,等侍工大哥把饭菜拿来,我们就尝尝这人域的人吃的东西是个什么味道,比不比得咱洞里的粮食。”“嗯。”奴儿乖乖点头。一说到吃的,一人一妖都很雀跃。就在这时,侍工推门进来,手上却空空如也。
“吃的呢?饭菜呢?”戉楆问。侍工一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他拿起一旁的斗笠给戉楆戴上。“你干什么?”戉楆话刚出口,门外就冲进来一群官差,为首的说:“官府查人,把斗笠拿下来!搜身!”戉楆有些紧张,抱紧奴儿,就听见侍工说:“官差大哥,我和我娘子都身患恶疾,怕传染给别人,这才戴上斗笠。我们实在是不敢拿下来啊。”
“传染?”
侍工接着说:“大夫说这种病极易传染,染病者全身长满红斑,染病两月就会吐血身亡。若不是想给年仅十岁的儿子找个好人家托付,我们就是在家等死也是万万不敢出来祸害他人的啊。”为首的官差似乎被说得有些动容,对其他人说:“我看他这么拖家带口的,也不可能是窃贼,我们还是继续查下一间房吧。”戉楆松口气,还好有侍工在。不过,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比绿路还会无中生有呢?满口胡话,那些官差竟然还真信。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声音插进来。历史是如此的相似。
“慢着!”戉楆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就见孙世书一步步踏进房间来。官差是认得他的,一见他就忙喊:“孙少爷!”孙世书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说:“本少爷很是好奇,小兄弟明明是男人,怎么生得出来这么大个儿子?”他看向戉楆,咄咄逼人,竟要来掀他的斗笠。侍工一把架住他的手,冷着声音,说:“这位公子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苦诬陷我们?”孙世书同样板着脸,眯眼看着他:“东市那些人跟你们是一伙的吧?他们畏罪潜逃,不拿住你们,怎么逼他们现身?又怎么追回我孙家失窃的东西?”“孙少爷,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孙家失窃的是什么东西。我和我娘子也跟你们的事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若执意为难,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