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地藏
第六章
离玉睡梦似乎看到一团耀眼的白光,从没见过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光的中心是什么看不清楚,想伸手去摸就醒了。
离玉虽向来贪睡,但想起要去地府见那小和尚,还有一天的路要赶,便没了睡觉的心思,又想起自己昨晚无故闹脾气对墨玉君说的话,不知今日见他该如何自处。看外面天色蒙蒙发亮,心想先解眼前之急,干脆自己来个不辞而别。
拿定主意,离玉草草抹了把脸,理了理衣服头发,点了点随身的几样东西带齐下了小竹楼。清晨的风有些冷,离玉往另一座高些的竹楼望了一眼,这一望就看到正对那竹楼的一株白桃树下,一身玄色锦袍的墨玉君与一身淡绿旅装的另一位仙君隔石桌对坐,那绿衣仙君背对离玉,看周身强大厚重的仙气,想必就是诚儒神君本尊。
离玉见墨玉君望着自己,知是没法躲,厚着脸皮谄笑着上前行礼说“呵…两位仙君好早…”走近了先闻到一阵酒气,才看清诚儒君的样貌,倒是颇书生气,看着比墨玉略长几岁,长相俊秀板正,剑眉星目,方下颌。
只是这俊朗的脸看起来形容憔悴,额角发丝凌乱。青石桌上放着东倒西歪、大大小小几个空酒坛子,看样子喝了不少。诚儒手撑着额角淡淡看了离玉一眼,说了句“寒舍简陋,招待不周,离玉小主见谅,我旅途劳累,就让墨玉代我招呼,先失陪。”自顾的站起来拍了拍墨玉的肩膀,对离玉点头一笑回了竹楼。
离玉转头见那些酒坛子已被移走,石桌上摆了糕点和一套紫砂茶具,墨玉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问离玉“不坐?”
见墨玉君脸上全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离玉索性坐下来拿了块糕,墨玉递给她一杯茶,眼底似有笑意,说“吃点东西我们便早些赶路。”又说“你莫不是为昨晚说的话不好意思?”
见离玉红了脸,墨玉笑出声来,道“好了,怪我忘了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仙,与你开玩笑也没轻重,只是你不要耍太多小性子,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
离玉说了句“我才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仙!”想想墨玉君不计较自己发脾气,语气一软“墨玉仙君不要在意我乱说的话,我没有旁的意思,墨玉君近来帮了我好几回,父君也会感谢你,怎么会逼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墨玉点头,悠然的喝茶,杯中淡淡的雾气从他低垂的眼眸飘过。
要启程时离玉抢先招了朵云跳上去,说“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今日我可以自己驾云,仙君其实不必再送了。”话没说完被墨玉一把拉到身边,听他说了句“你来驾云要走到几时,本仙君说送你,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难道我看着像半途而废,说话不算数的人?地府么,难得去一回,也是有意思,既然说了要赶路,就不要磨蹭。”说罢轻轻抓了离玉的手腕腾云而起。
离玉心想果然九天府的仙君们过得日子都很无聊么,地府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瞄了眼墨玉,唔一身黑袍的样子倒是很受看。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墨玉君就觉得与自己以往见得男仙感觉都不一样,没想到墨玉君还这么照顾自己,离玉不禁心里添了几分暖意。
果然一路行的颇快,离玉只觉得脚下的云海似长河往身后奔腾而去,风从耳边急急卷过。正午时分就远远望见了北海之滨。再行约莫一个半时辰,站在云上就看到了北海正中的巨大漩涡,这便是北冥地府的入口。
落低一些,便看到这漩涡的中心有个一丈见方的洞口直通海底,离玉探头瞧了半天,祭出随身带的石莲灯往下照了照,洞底黑黝黝的也看不清个所以。
墨玉又抓起她的手,说“走吧,往下少说还有一个时辰要走。”
在黑暗中伴着那石莲灯的柔光往下果然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脚踩在实在的土地上,天色恢复光亮。离玉环顾四周流水远山,蒿草树木,赞叹了一句“原来果然如书上说的,这北冥地府是另一个完整的世界。”
只是风带起一片肃穆萧瑟之气,天界此时正是盛夏,这里倒像是秋暮。
从北海中心的入口进入地府,走的是地府北大门,只有一小队鬼兵守门,看了离玉递的文牒还颇尊敬的施了礼便放了行,派两个鬼兵引路。
没走忘川河旁的鬼门关入地府离玉还有些庆幸,但知道地藏菩萨的寺庙挨着十殿阎罗司,与地狱入口毗邻后,离玉就面色忧愁。对在此修行的更多了几分钦佩。
入北门再走个半柱香,就看见一座一门三洞的高大石牌坊,上书地藏院三个大字,正是地藏菩萨所在处的正门。领路的鬼兵通报了寺里,便换了两个黑袍的小沙弥引路走过了牌坊由南往北。一路经过供弥勒佛、观音、三世佛的三座大殿,再经过地藏菩萨殿,不时隐隐听到地狱里传来的凄厉的呼喊。
墨玉君饶有兴致的边走边看着梁柱雕纹、佛像壁画,离玉却没半点这样的雅兴。各殿里的神龛、香案、梁柱上到处都是青黑黄白花纹的大蛇,一看便知皆是剧毒。离玉心里暗骂一句,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四座大殿只觉走的十分漫长。
出地藏菩萨殿往北走再过讲经台、藏经阁。到一片花园处两个小沙弥道“两位施主稍等片刻,我们去通报予馨予德两位姐姐。”
这花园中是一片池塘,开满黑莲,离玉想起那小和尚的两个侍女额间的黑莲的印记,猜想八成就是引路的小和尚口中的予馨予德姐姐,看他们恭敬的样子,倒不像称呼侍女。
离玉看着池塘中她和墨玉君两人的倒影,一黑一白,脑中第一个反应是黑白无常,摇了摇头,再怎么也该是才子佳人吧……对墨玉说“仙君倒是入乡随俗的穿黑衣来了。”
墨玉道“唔,出门前想起地府都喜穿黑色,翻出这件玄锦袍来,诚儒喜欢穿玄色,没想到本仙君穿着十分俊朗威武,以后可多做几件。”说完打量离玉一下,又说了句“这白色云锦的裙子裁的不错,你穿着不要说话看起来也是优雅从容,浑然为天人。”
离玉一时间不知这话算不算夸奖,没有答话。探头往北望了望,看见不远处一间高阁,隐约觉得似乎有白光从阁中透出,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再想细看又没有了。
这池塘东西各有一个院子,两个黑衣黑裙的侍女就从东边的院子走过来,与上次见时看起来没甚差别,离玉细看才发现这两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行了个礼,道“仙君上仙远道而来,小妖有失远迎,请仙君降罪。”
离玉颇为惊讶,一是她才是来领罚的负罪之身,这两人话说的倒这样谦卑,二是看这两位周身倒是有几分佛光仙气,没有一丝黑气,怎的自称小妖。若只是普通的莲妖,在此地大不过做个扫洒的小仆,看这二人气势分明少说也是半个主事的才对。
离玉心里疑惑,嘴上倒也客套了几句,摆手道“此番我来,是来见小…灵心尊者领罚的,二位这样讲岂不是折煞了我。他还好吧?不知何时带我去见他。”
其中一个莲妖往方才她们来的东苑一指,“灵心虽贵为尊者,心却还是个孩子,此次意外受伤,肉身差点毁了,幸亏天君赐了仙丹救了回来。醒了一听说您因他受罚,急急的就要与天君写信为您求情,今日早上才能勉强下床,算也知您这个时辰要到,已经等着您了。就让妹妹带您去见他。”
又对墨玉说“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了,我带仙君去喝茶,缓缓神。”
见墨玉君倒是很痛快,从善如流的跟那个不知叫予馨还是予德的莲妖去了西苑,离玉心想墨玉君倒是顺从的紧,跟着这个妹妹往东苑去,想想该是叫予德的,见她只是带路,一直也不说话,倒是比她姐姐羞涩的样子。离玉随口问了句“予德……妹妹,那日说看见我推了灵心下水的是你姐姐还是你?”
不想被这样一问,叫做予德的莲妖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定在原地死死低着头道“请上仙恕罪,是我…那日到处寻不见灵心,刚走到离湖不远处就看见您直直往湖里倒,还…推了灵心一把。”
离玉见她开口又是恕罪,赶紧打断她“好了好了,你惊慌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那日怪我失手,你不知原委站在远处看起来倒真像是我故意去推他。快些带路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另一边墨玉随着这唤作予馨的莲妖走石桥到了西苑,算是个大院子,院里的池塘中一样开着黑色的莲花,还有个精致的亭子临水而建,三间上房,五间西厢房。
墨玉随便指了间上房,自己径直走进那亭子里坐下。予馨命两个小和尚去收拾,片刻便奉了茶来,道“地藏院不常来客,这西苑有些冷清了,望仙君恕罪,这茶倒是新的上品羽茶,希望入得仙君的眼。”边说边往青瓷杯里倒茶。
墨玉嘴角微扬,打量了一下予馨笑道,“仙使真是客气的紧,左一个恕罪右一个恕罪,对了,方才忘了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生得真是一模一样,哦不对,我认得你,你耳后是有一颗红痣的吧。仙使生得好看,倒不像地府中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