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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也是蛮拼哒! (赤落)


  不管闻人贺知不知道这事,他也终会知道的。一旦他知道了,他和齐连生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事情败露,就在三天后的晚上。
  前两次来过的那个五短中年似乎是闻人贺的心腹,很得闻人贺的信任,这次齐月的事,也自然而然地交由他去调查。
  本来,一切披着谎言外衣的真相都是四处透风的,可能只要一根针,就能刺破那华丽的外衣,将粉饰太平下的丑陋露出来。
  五短中年半夜来访的时候,带的就是这根针。这根针刺穿了齐连生和闻人贺紧握的手,也刺破了闻人贺满目疮痍的心脏。
  “你说什么”
  闻人贺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在孱弱的灯光下,他的瞳孔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下黑白分明的眼珠,在黯淡无光和灼热狂怒间飞快地变换。
  “援军停了一天吗”
  他的声音极其单薄,就像是有人用手捏住了他的脖子,硬挤出来的声音。
  “他下的命令”
  说到这个“他”时,他的眼眶红得几乎要滴血。
  “真的是他下的命令”
  这一次,他有些战战兢兢,眼眶中的红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迷茫,就像是被清空的宅子,只剩下空荡荡的院子还有光秃秃的四壁。日月穹庐好像都消失不见了,一切都变成了空濛的惨白。
  失魂落魄地赶到皇宫,他一路横冲直撞进了寝宫,守门的侍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诚惶诚恐地拿着武器,将他逼停在寝宫前厅的正中。看着他再不动弹,侍卫们终于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他却一把抓住了面前的一把刀,锋利的刀锋瞬间划破了他的手掌,血顺着刀刃的血槽一路倒流在地上,血光混着刀光,倒映在了那侍卫吓青了的脸上。
  闻人贺面无表情,将视线转向了他。手又是一个用力,血流得更凶了,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似乎能听到血低落在大红地毯上的滴答声。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移着脚步,向那持刀的侍卫逼近。那侍卫想后退,却怎么都抽不出刀,只能呲牙咧嘴地使着劲,一脸惊恐地望着闻人贺鬼魅的脸。
  “住手!”
  齐连生甚至来不及穿上外袍,就这么一身里衣就冲了出来。他脸色刷白,不可置信地望着满手都是血的闻人贺。
  良久,闻人贺转过头望他,眼珠就像死了的鱼。
  “贺,你在干什么,快住手,来,到朕这来。”
  齐连生盯着闻人贺,口气就像是哄着心爱的姑娘,极尽温柔。
  闻人贺没应声,只是木然地将视线移向他的手,那是一双向他敞开的手,那也是曾经无数次抚摸他的手。
  我在外头看着这一切,不自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快,过来。”
  齐连生瞧他终于有反应了,喜不自胜,连忙招了招手。
  “过来。”
  就在这时,闻人贺原本没有一点光亮的眸子突然精光大作,他以让众人反应不及的速度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刀,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直直地冲向了齐连生。
  众人纷纷愣住,竟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我的角度可以将齐连生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把刀袭向他面门的瞬间,他的眼睛中倒影出了面目狰狞的闻人贺,还有那把沾满血污的刀。刀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倏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期中的鲜血淋漓,也没有预期中的尖叫,只有几乎将人融化的寂静。
  我望着那把突然停住的刀,赶紧捶了捶几乎被吓得骤停的心脏,又狠狠地呼了几口气,这才大着胆子继续看。
  闻人贺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齐连生。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停了下来。
  “咣当。”
  僵硬地垂下手,刀从他的手中跌落,刀身上的血与大红的地毯融为了一体。
  “都下去。”
  听到齐连生的命令,那些侍卫宫女几乎是用逃难的速度跑了出去,即使用上跌跌爬爬也不为过。
  一转眼,偌大的寝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宫灯不遗余力地照耀着,两人合抱的朱柱是没羞没臊的偷窥狂,执着地伫立着。珠帘玉穗在方才关门带起的风中款款摆动,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小声响,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人在窃窃私语。
  闻人贺往前跨了一步,齐连生神情紧绷。
  又是一步,再一步。
  闻人贺越朝他靠近,他的神情就越复杂,好像有害怕,又好像有心疼。
  闻人贺受伤的手掌还在不停地滴血,血落在他的衣摆上,他的鞋面上,鲜艳的眼色缓缓地晕开,就好似是手巧的绣娘刻意绣上的红梅,那红梅正随着他的动作,在雪景一般的白衣上悄悄绽放。
  在两人的距离几乎近到几乎能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时,闻人贺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双手,那手直直地朝着齐连生的脖子。
  齐连生全身僵硬,双手握得发青。
  闻人贺的手渐渐紧缩,血染上了齐连生的白皙的脖子,后者好像屏住了呼吸,胸口的起伏骤然消失。
  手指微微地陷进皮肤,齐连生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就在我以为闻人贺觉得砍死他不好,突然决定掐死他的时候,闻人贺的手却滑过了他的肩膀,转到了他的肩胛。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不留一点缝隙。
  闻人贺低下头,将脸搁在了齐连生的肩膀上。
  他的双眼好像一双能吸走全部光华的洞窟,一时间,宫灯的光芒都被揉碎在了他的眼睛里,就像是我印象中,璀璨无双的天河水。这双眼睛,像极了齐月印着火光的眼。
  齐连生:“朕以为,贺是要杀了朕。”
  闻人贺默不作声,只是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窝。血仍在滴滴答答地淌着,从他方才握住刀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齐连生的脚边。
  寂静的夜里,除了宫灯灯芯的噼啪声,似乎隐隐地混进了歌声,那声音很小,好像是刚出生的猫用爪子在挠着手掌心。我不确定地掏了掏耳朵。
  闻人贺在哼着歌,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调。
  空旷的寝宫里,这轻飘飘的调子如同是冬日懒散的初雪,纷纷扬扬,盘桓不止。
  我突然冒出了些许的困意,头猛地一点,才拍拍脸重新清醒过来。再看那两人,一个好像地上的血不是他的手喷的,一个好像被压着的肩膀不酸似的。
  蓦地,歌声停了,余音打了个飘儿,也消失了干净。
  “我要去北界。”闻人贺道。
  原本闭上眼睛听歌的齐连生猛然睁开眼,眉头紧皱,“仗已经打完了。”
  “我要去。”
  如果没听到闻人贺硬邦邦的语气,我会把这句话想得十分娇嗲。
  “仗已经……”
  “她没死。”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齐连生的身体兀地一抖,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他脸上的血色退了下去,半张的嘴巴像是逆流而上的鱼。
  “我知道,你没找到她的尸体。”
  闻人贺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咄咄逼人的话。
  “她一定还没有死,你只不过想骗我罢了。”
  “齐月的尸体就在灵堂的棺材里。”
  “那个不是她。”闻人贺的调子蓦地一转,连同着眼神也变得锋利,可转瞬,他就又变回了温柔的一样,仿若是屋檐上的冰锥在暖融融的春风中化成了水,“那个根本就不是她,你知道的,连生。”
  这绵软的“连生”二字,好像是滴入荷塘里的一滴雨水,扬起了青涩的柔波。
  齐连生的神情,我只能用两个字表达——酥了。
  最终,闻人贺还是赢了。也对,赢的人从来都是闻人贺。在这场追逐里,所有人都以为是闻人贺在追随着齐连生的脚步,实际上,从来都是反过来的。
  齐连生一直都被困在为自己挡的那一箭中,十几年来,从未走出来过。
  而这一次,闻人贺好像用完了齐连生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没有下次了。”
  听到这句话,我匆忙回头,望向了高耸的城门楼。
  齐连生望着我们的马车,一脸悲怆。
  在无边无际的天幕中,他的身影越变越下,直到完全消失。
  闻人贺是找不到齐月的,因为那个爱慕着他的齐月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第六十四章

  依然是飞沙走石,依然是黄幔遮天。马车的车帘被细小的砂砾砸着,发出类似于雨打芭蕉的声响。
  我几乎将整张脸都缩进了斗篷里,耳朵却仍然灌了沙子,风一吹,沙子就像是发疯的野马似的,在耳朵里横冲直撞。
  旁边的车夫时不时吐一口沙子,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叹了口气,我眯缝着眼睛,望向了一望无际的沙海。
  再往前十里,就是北莽军营驻扎地了,那时的齐月,就是在那里大开杀戒,断送了自己。考虑到那场遮天蔽日的大火,那战场如今恐怕只剩下一片焦土了。
  哎,又是无奈的一口气。
  闻人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着实是想不透。他是真的觉得齐月还没死么,恐怕也不见得。或许,他只是想离开京城也说不定。
  北风呜呜咽咽,不注意倒还好,如今仔细一听,便忽而觉得好像是有人在哭,哭声断断续续的,在时缓时急的风中摇晃。
  或许是舟车劳顿得狠了,在这让人毛骨悚然的风声中,我居然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到一半的时候,恍惚中似乎瞧见了车夫变成了莲实的脸,原本想同他抱怨几句,可一张口,便吃了一嘴的沙子。粗糙干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犹豫了一下,便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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