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干得裂开的兽皮挂在墙上,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貌。锅灶似乎好多年没用过了,锅底破了个拳头大的洞,往下看去的时候,还有一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绿豆眼同我对视。我嫌恶地缩了缩脖子,退了回来。
莲实不知是不是为了体验广大百姓的疾苦,竟然化出了人形同我跑这一躺,望着他头发丝上缠着的泥灰,我拍了拍屁~股,大喇喇地坐下了。
自从进了这片地界,我的卦数就一直很不准,原本以为是我技术太差,便威逼利诱地让莲实试了一试,可一试才发现,一向自诩算卦小能手的莲实,竟然也不灵了。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我还是没放过机会,将他狠狠地嘲笑了一通。打那以后,莲实就一直板着张冷脸对我。
“莲实,你说,我们到哪去找齐月啊”
我这话说出来,倒不是真问他的意思,不过就是随随便便地找他搭个话。毕竟这风大沙猛的,竖着耳朵听着伏风沙和木屋的摇晃声也怪瘆人的。
他似乎嫌这里灰大,居然随手从天上拽了朵云下来,躺了上去。
听到我的话,他用那双今天遭了可大罪的眼睛瞄了我一眼,鼻孔朝天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在心里暗啐了一口,我只当他是小孩子闹脾气。
“你法力不是比我高嘛,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了”
“这身骚是你自己惹的,我不过就是想看个热闹,顺便嘲笑嘲笑你罢了,为何还要帮你”
撇了撇嘴,我默默地在心里掐了掐日子,果然,又到莲实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了。不过转头一想,不对啊,男人也有那个吗
怯怯地打量着他的下~身,我疑惑地歪歪头,一时竟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猛地坐起,双手护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只见他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地怒斥:“看什么,你!”
话一出口,他的脸更是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啊”
我被他过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答应着。
这脸上的艳红如同涨潮的水,来得快,退得也快,几乎就是一瞬间,又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不过,就像退潮后的海滩会留下扭曲的海草一般,他的脸上也留下了扭曲的青筋。他额角的青筋乐颠颠地跳着,同他的青面相映成趣。
“再看一眼,我就把你眼睛挖下来!”
莲实这人不知道是不是书读得少,每次威胁我,总是这么一句,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碍于他暴躁的脾气,不能拆穿,只能委曲求全地装成很怕的样子,悻悻地挪开了眼神。
他的鼻孔呼呼地吹着气,像一头准备用角顶人的牛。风伴着他呼气的节奏,似乎吹得更猛了,我抬头望向摇摇欲坠的屋顶,默默地思考着。
齐月到底去哪里了呢
就像我前头说的,我们天界没什么好战分子,这主要是因为大家过得都挺好的,没事喝喝小茶吹吹小牛,无聊了就去找个志同道合的仙友游游*八荒,顺便再来个几段调节生活的艳遇,可谓是快活无比。
在这样的生活面前,一般如果不是闲得实在蛋蛋疼,或者贱得实在骨头酸,是没有人去找人打架的。但是神界也不是没有打过仗,只不过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可以追溯到天君他姥姥的姥姥的时候。
可怜我生不逢时,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那些本事大点的神仙正经地打仗。顶多也就是见过隔壁无忧宫的大小弟子因为谁筐里的鸡蛋个头比较大起了争执,最后演变成了群殴,一群人斗法一直斗到了南斗宫的云头上。当时我和莲实年纪尚轻,还搬个板凳揣了包瓜子替他们呐喊助威了来着。
再后来,就要数桃花源那次。可那次仔细琢磨起来,不过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混战罢了,根本没人是揣着心思玩命的,不过就是凑个热闹,仗着天君法不责众,跟着踹自己平日看不惯的人两脚丫子。
所以,没看过打仗的我,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思考齐月的行踪。直到第二天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巧照在我的眼上,从梦中惊醒的我,兀地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混到北莽的军队中去了”
仔细想想,北莽攻破了上林的大本营,厮杀了好一通,望着满地尸体,正洋洋得意地翻找主将尸体的时候,却发现齐月根本不在。想到跑了这么个不得了的人物,北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即使是全军出动,恐怕也要将这片荒漠翻个底朝天。
在这样严峻的情势下,孤立无援的齐月根本无处可去。退一万步,如果去百姓家里躲藏,一方面可能会牵连无辜,另一方面,因为多年的战乱,百姓早已退到了百里之外,别说她无法跨过这百里的障碍,即使她有办法,也很有可能被北莽拦在半路。
思来想去,唯一的退路,只有北莽的军队。这样不但可以安全地等到上林援军到达,还可以刺探对方的军情,说不定还能趁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举取了头领的脑袋。
思量到这里,我顿时变得有些激动,心脏在胸膛里上窜下跳的,几乎要将从嗓子眼蹦出来。
莲实被我猛拍上他肩膀的手吓了一跳,缩成一团的身体僵硬地保持着,脑袋用一种别扭的角度弯着,眼睛迷迷瞪瞪。
“我好像知道齐月在哪了。”
莲实在被我泼了一瓢凉水之后,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他一边赌气,一边听着我的分析。到最后,只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要是这样,她恐怕凶多吉少了。
即使她是勇猛睿智的将领,可麾下将士被大肆屠杀的梦魇,一定会让她的所有冷静思考的消失殆尽,她一定会怒红着眼,变成一头复仇的猛兽。
纵然已经想到这点,可我还是自欺欺人地说:“她一定不会这么冲动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终究还是去迟了。
当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北莽的军营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外围的营帐都烧着漫天大火,好似一面面迎风招展的红旗,这红旗在风中越变越大,越长越高,几乎遮蔽了整片视野。
不知多少将士被困在这大火中,堂皇的呼号声此起彼伏。有些人不知是想闯出火海,还是在厮杀中被不幸推向火里,火焰一瞬间包裹住他们的身体,隐约能见五官躯体的火狂奔着,痛呼着,嘶哑恐怖的喊声几乎冲破了阴郁的天空。
火光焰焰中,齐月直直地站着,褴褛的战衣已经看不出是上林的还是北莽的,一团团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模糊了界限,变成了触目惊心的一片。她的脸上满是泥污和擦痕,砍杀敌人溅上的血从下巴缓缓滴落。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只剩下茫然中跳跃的火光。
在她的脚下,无数尸体堆积成了高高的山包。她就这样单手撑着长枪,踏在血流成河的尸体上,几乎停止了喘息。
周围猛地一片死寂,似乎所有活物都停止了呼吸。一阵狂风刮过,火以燎原之姿涌向了尸体堆中的齐月。
我连忙上前,将高高在上的齐月抱在了手中。手心能感觉到,温度这从她的尸体一点点地消失,她的眼睛就这么空荡荡地睁着,很久都没有眨过,火光映在她蒙尘珠子一般的眼睛上,那么美丽。
当天晚上,上林的援军就到了,当他们看到北莽烧成一片的军营时,都陷入了无地自容的沉默。
后来我知道,原本,他们可以早一天到的,如果不是齐连生让他们停下修整一天的话。
原本,很多人都不用死的。
包括闻人贺,也包括齐连生。
☆、第六十三章
齐月阵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上林,都城挂了满城的白幡,像是秋天的树叶褪去了鲜艳的颜色似的。城里除了皇宫的粉墙和无忧无虑的花草,全数换上了郁郁寡欢的黑白两色。
上林打了胜仗,却没有人欢呼雀跃。
我坐在相府的檐下,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时不时有辨不清品种的鸟雀飞过,扑扇着翅膀的样子十分笨拙。院中的石榴树开了满树的红花,叶片在风中的摇摇晃晃,无形的手掬起惨淡的白幡,似乎有哭声从墙头那边传来。
这哭声到底是隔壁巷子的酒庄小二失恋,还是他们掌柜给战死的儿子哭丧,我也分不清了,约摸是因为这几日听哭声听得多了吧
默默地转过头,我望向了闷在房中的闻人贺。
自从齐月的死讯传来,他就一直闭门不出,就好像他只要他坚持下去,齐月就能好端端地回来似的。
齐连生也没有再来过。
我猜想,他一方面可能担心被他瞧出端倪,另一方面可能也确实太忙了。
闻人贺到底在想什么呢
犹记得我刚回来的那个晚上,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哭,声音很小,却刚好飘过薄薄的墙壁,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这才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听着那哭声,我竟然有一瞬间的惊讶,原来,闻人贺也是会哭的。我还以为,他同我一样,是块石头。
闻人贺到底知不知道齐月是因为他死的呢
人间有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还记得,当时老司命一边帮我绑着羊角辫,一边念叨着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即使你认为把事情捂得再严实,事情也终会败露的,因为啊,你是无法想周全的。就像我前些天偷喝了阎君的新酒,哟,你瞧这,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那时候的我听得半懂不懂,只一心关心他的辫子有没有绑歪。
如今想想,这话用在这里着实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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