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人类,虽步入暮年,做事仍非常精密老练,据总督寄来的履历上说,他曾服务于一个贵族家族,从他的曾曾祖父开始就一直是那个贵族家庭的管家,然而这一代家族的家主再婚,原先的长子被迫害出走,他怜悯看着长大的小主人,私自接济了他,结果回去等待他的只是一封辞退信。
克维尔顿第一次被摩西雅拉着手去见新管家,还有些怕缩缩的,她散着头发,尖耳朵梢都卷起来了一点。但大厅中笔直如橡树的老人向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含着深邃的悲伤。
“你不怕我们么?”克维尔顿知道自己要跟一个人类在一起生活很久,从摩西雅身后探头,抖了抖耳朵。
老管家苦涩地笑了笑:“被老爷赶出来的那天我心如死灰,见到真的有这样一个庞大而隐匿的种族,除了吃惊,我并不曾畏惧。”
“好勇敢!”克维尔顿赞叹,“我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时候吓死了,有人要撒网捉我。”
摩西雅埋怨了一句:“那是你不听话,在我眼皮底还下船往回跑,这是有多不听话?”
“我跟格洛欧学坏的,她跟她爸政治意见不同的时候吵架,拔刀插桌,全身都写满了'今天的我是如此屌得不听话,学着点',我怎么能不学!”
“……你来诺丹罗尔之前还不认识格洛欧吧?”
“……”克维尔顿憋了一会,背黑锅计划没成功,她偏了头直接对伫立一旁的老管家说,“你别听她说得很有道理,其实我是不会骗你的,感受一下同胞血统,我觉得我的智商跟人类亲切了好多。”
摩西雅:“……”
……这种话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看来真是学坏了。
… …
席勒皇家学院的夏季盛礼会即将开幕,咔莎庄园的老管家忙着请裁缝来为克维尔顿定做礼服。
笑容满面的裁缝拿着皮尺在克维尔顿身上比划,身后的学徒匆匆记录数值,这是个很无聊的过程,跟那些在一个家族里互相较劲的少爷小姐,偌大庄园里只有一位小姐的克维尔顿的佐家族显得冷清许多。
克维尔顿已经很久没见过忙碌的摩西雅,习惯性扭头跟老管家说:“你再帮我问问格洛欧,她来不来跟我一起选?”
老管家很严肃:“格洛欧小姐第十一次递来了拒绝信。”
“……她不参加盛礼么?”
“我觉得格洛欧小姐是不愿意跟您一起出席。”
“……是啊但你可以说得委婉点!”
“我以为克尔小姐与我的智商具有亲缘关系,所以不必再拐弯抹角。”
“……”
卧槽好坏!这个老头居然打脸技能满点啊!
夏季盛礼会的夜晚非常明亮,数千支白祝蜡烛浇在雕塑的石身上,少男少女相互挽手低语,配饰昂贵的小夜服和轻薄的纱裙纠缠一起,香槟的味道弥漫在烫红的蟹壳表面,阴影处守卫森严。
这一天普通的学生也得以远观那些核心贵族的后裔,不过基本没有学生敢上前搭话攀谈,因为有被贵族的随身侍卫当成不法之徒揍成一坨番茄酱的历史,因此就算再胆大媚上的学生也就敢瞅瞅。
没有人知道格洛欧·波因尔是什么时候到场的,无男伴的贵族少女都会由她们的父亲挽手入场,借以警告那些莽撞的男生掂量点自己,不得轻易邀请这些家族中未来的女爵。然而今夜波因尔公爵并未到场,等有人见着格洛欧时,她正坐在喷泉之下品酒,水雾朦胧地洒在她披着的黑色风衣上,雪发垂落后背。
克维尔顿是第一个过去搭话的人,她觉得自己任重道远,毕竟格洛欧小公爵的牛逼大家有目共睹,敢跟教士拼题库储存量,单双手花式吊打巨蟒狂狮不带喘气,就她那老爹,席勒盟国背后一把手,她不高兴了依旧说拔刀就拔刀,吓得在场的贵族假发都掉了。她要是不想理一个人,那连表面的虚伪都懒得做,就像上次她凶了夜莺王女一顿,到现在依旧一脸不知悔改。
格洛欧将玻璃杯放到了喷泉旁,抬头淡淡看向克维尔顿,她的眼眸在黑夜里更加深邃,甚至透不出面前事物的影子。
“你跟公爵吵架了?”克维尔顿问道。
“意见相左,我爸把我的计划书没收了。”
“计划书?”
“我要搞死那些渣滓。”格洛欧轻声说,“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我爸超烦。”
克维尔顿很赞赏她爸:“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多听听你爸的肺腑之……”
“原因只有一个,我的计划中需要一次联姻,我爸火了,他认为就算教皇的儿子都不配挽起我的手,或是说唯一有资格从他手中带走我的只有原始血脉。”
克维尔顿警惕起来:“喂你爸打的是什么主意……”
克维尔顿还没有说完,忽然临近的人群传来巨大的喧闹声,紧接着爆出尖叫,一只烧红喷香的大蟹被抛出,从克维尔顿脸上张牙舞爪擦过,一轱辘滚进了喷泉,落水姿势满分。
克维尔顿惊魂未定,抬手蹭了蹭脸上的红油,觉得很好吃,随即啃起了手指。
此刻格洛欧起身,望着惊慌的人群,将还装有酒液态的玻璃杯踢入了喷泉,轻轻一笑:“他没收了我的计划书怎样?教皇之子配不上我又怎样?从现在开始,但凡我还未长眠,这世上我憎恶痛恨之人,必将承受我的怒火直到永永远远,世界尽头。”
☆、三次
克维尔顿啃着指尖,满嘴鹿茸烧蟹香油味,她在这种特别让人生不起气的味道下,依旧跟格洛欧的思维逻辑凑不到一堆去,是真的觉得要么她脑子有病要么我有。作为一只土生土长自由恋爱的依布乌海子民,克维尔顿从来不知道血族语里居然还有“联姻”这个词,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血族去联姻只是为了复仇。
肯定不能同意,要是她是波因尔公爵,别说女儿拔刀插桌了,拔刀自刎都不行。
但格洛欧咬准的事,那真是咬得咬牙切齿,昨天她爸刚把她计划稿子没收了,今天她浑然无事一般开始动手,一点拖泥带水的时间都不给,堪称玩弄权术的一代楷模。
然而此时克维尔顿面对着面前骤然升起的火海,声音都变得充满惧意:“你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格洛欧因为灼热的火光而撑开了身侧的黑伞,动作行云流水:“开拓我想要的第一个局面。”
“你疯了吗?那里全是我们的同学!”
“克维尔顿。”格洛欧声线冷硬,“他们是在跑的食物。”
说完她就举伞向前走去,一瞬间在她的步伐之间竟夹杂着古骑士之威,千军万马的鼓点号角在沉重吹响,火光漫天,她第一次入学扔下的白手套静静俯在鹅卵石的地上,迄今无人敢去拣拾。
克维尔顿立刻跟上她,努力拨开涌来混乱吵闹的人群,大声喊着格洛欧的名字,她能做的只有这个,她想把几乎是疯子的半同胞拉回来。
她感觉对面的火光很热,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用礼裙遮住露在外面的脖颈和双肩,被流动奔逃的学生们带着退了好几步,再次往前寻找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格洛欧的身影。
盲目跑了一阵后,她敏锐察觉到一丝血腥味,绕着熊熊燃烧的整条白布餐桌过去,看到了中心高塔的角落里闪动的人影。
“格洛欧!”她试探地叫出声。
没有回答。
等她走近,才发现塔楼底下绑着一个眼露恐惧的贵族少年,他的嘴里被塞住了一块大石头,棱角将嘴角都微微撕裂开来,好在他没有被捆得很严实,只是被一根铁钉贯穿了手臂后插入墙砖,见到有人立刻投来无助而灰暗的目光。
克维尔顿没说什么,直接上前往外拔那根长铁钉,少年痛得浑身打颤,血从他的嘴角裂口流下,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已经没有侍卫接应他了,你救他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给我添麻烦。”
最不想在这时碰到的人出现了,少年面色霎时惨白,克维尔顿慢慢回头。
格洛欧站在塔门口,手中长剑滴血,沉默地望着他们,几缕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的半张脸,浅白的发色让她的瞳仁异常深沉。
克维尔顿没多想,顺势用劲推了少年一把,少年也恐慌地握住自己的伤臂跌跌撞撞地跑了,他的身影在耀眼的火光中像是被吞没。
克维尔顿睁大眼睛盯着对面表情冷峻的格洛欧,想着也许这可以阻挡格洛欧几秒,还是十几秒?
她预料到对手的至强,但她卑弱到格洛欧根本不屑与她打。作为血统至高且被祝福过的公爵之后,格洛欧的速度最快能突破音障一倍有余。克维尔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整个撩到,重重摔在鹅卵石的地上,背部闷痛。
她祈祷那个人能躲起来,因为逃是逃不过的,格洛欧的体能在血族中都太出色,而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失血的人类。
然而她的期望并没有实现。
格洛欧拖着那个少年的后领慢慢走了回来,地上的少年涕泪横流,手指无用地抠着地面,指甲崩断在石缝里。
克维尔顿挣扎地站起来:“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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