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半垂的眼眸色泽浓重:“也许现在你们还察觉不到严重性,我送你们原路返回,自己去王城找检察官,这件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无法负荷重量,最终跌落尘埃。
他轻轻拉开了埋在自己怀里的克维尔顿,用指节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去,然后走在了最前面,深红色长袍被风吹起波纹,所及之处反叛者尽皆退开。
☆、朝霞
估计由于劫后重生,回程之时的格尔木侯爵变成了话痨,搭着安瑞的肩说个不停,话题犹如天马行空,从小时候的尿裤子的事一直数落到他这次的鲁莽。
安瑞烦不胜烦,他之前内脏受到了冲击,虽说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正在显现,但这个时候更需要安静的环境,恨不得拿袜子塞住老爸的嘴:“爸,你究竟为什么要跟进来啊?你又不像王那么能打,拿鞋砸飞几个反叛者有屁用?”
格尔木侯爵愣了一下,嗫嚅道:“你是我儿子嘛……”
“那又怎么样?你就非得进来吗?”
“儿子有危险我怎么能不去救。”侯爵茫然,戳了一下安瑞的肩,“你不应该很开心吗?你看王女见到王,开心得不得了就跑过去了……”
安瑞简直想翻白眼:“那还不是因为王能打能救命?”
侯爵自鸣得意:“感情上是一样的嘛!”
安瑞毫不留情反击:“跟你不一样!”
走在前面的国王忽然回头,抬眼看向了格尔木侯爵,风吹起他的银发,沙尘飘扬。
格尔木侯爵一副如临大敌:“是是我也有错,就算为了救儿子反正进来了就是错!”
国王轻声叹道:“埃卢……”
“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王您赶紧带路吧,我知道错了。”格尔木侯爵龇开一口白牙,笑得有点幼稚,“我跟儿子说话声音小一点……不打扰你们的。”
国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安瑞要死不活地长叹:“爸你也不要打扰我好吗……”
导师搀扶着印希尔走在颠簸的地面上,走了很长时间后不免问道:“王,我们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跑这么远……”
“那是你们自己认为。”国王淡淡说,“九大封锁遗迹是我和瓦拉塔设计的,它们呈环形阶梯状高低分布,但是头尾相连,这是个悖论,因此在悖论行走的你们,感官会彻底模糊。”
“可是……为什么封锁遗迹会在安格火山下方?”
“我说了它是个悖论,像是依布乌海的倒影融入本身,也像是一把双面锁。它的真实位置是在深海,堵住它的钥匙‘权杖’却在依布乌海本土上。”
遗迹中到处是深红色的土地和天空,抵达一处时忽然感受到一丝清新的风,国王停步,轻轻抬手,修长的五指用力收拢,上方的黑红色沙尘爆炸般轰然飞散,刮噪的声音响起,整片天空都像是纸张被撕裂,混沌的烟云旋转出一个狭窄通路。
格尔木侯爵如释重负地笑了:“终于能离开……儿子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那个纸包,那是给你妈妈的……”
安瑞木然:“你烦不烦啊?如果外面不是白昼,我们现在就能赶回去,不要什么事都要我帮你记!丢三落四你整天都记些什么啊?”
“我记得我爱你们……很爱……”
黄昏最后的暖光铺在了安格火山上,熟悉的景色扑面,国王忽然脱下深红长袍披在了格尔木侯爵的身上,红袍带起风声,半空中划出柔和弧度,然而与它一起摔落的,是脸色苍白的侯爵。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那一幕,骤然倒下的侯爵背后重重落到地上,一截白骨剑刃捅破胸前的睡衣刺了出来,将盖在身上的深红长袍撑出突起,再一点点破开了密致的布料,白色的尖刺带着新鲜的血。
“我记得……”
浓腥的血从他口中涌出,格尔木侯爵向安瑞艰难微笑,又狼狈又白痴,但是又带着安静,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安瑞想要他闭嘴,现在他果真再也说不出话。
“不!不,不——爸!爸爸!”
安瑞发疯一般扑上去,他不敢摇晃,血泊从深红长袍下面蔓延开,浸湿了泥土,血污将脏头发黏在了他的耳畔,他甚至不敢看那副凝固笑容的脸。
他记起来了,他记起是哪里了,所有血族都将目光集中在他们的王身上,是啊,那是血族的君主,无与伦比的原始血脉之威,救命的一线曙光……然而他们忘记了前一刻,这闪耀的前一刻是他的父亲蜷起毫无抵挡的脊背,护住了他和王女。那些反叛者手中的白骨……是真的落下来了……
血族的骨,是除了光和火之外,唯一能对他们自己造成杀伤的武器,足以毙命。
安瑞的瞳仁急速颤抖,他忽然明白了格尔木侯爵的举动,他还记得自己连防身都不会的笑谈,于是第一反应不是呼救而是让他跟着王学习招数……虽然这举动太可笑了,真是可笑……在回程的时候他在尽可能多的说话,是因为再不说以后就没办法说了么……
“你是我的儿子嘛……”
这个人的话还在耳边,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缩头缩脑,安瑞脑海忽然闪现出了太多的场面,全是刚才侯爵还滔滔不绝的画面,他小时候黏着妈妈不爱跟爸爸睡,侯爵只好委屈地去睡沙发,还有他总是跟母亲抱怨的午餐创意太烂,侯爵在一旁嗷嗷叫冤……
在责怪父亲不在自己前面引领的时候,其实他在后面默默撑起了你的苍穹。
“王!王,您救他!救我爸爸!我求您了……”
安瑞忽然转身跪下,脸上泪水滚落,然而国王只是沉默看着他,他亲手盖在格尔木侯爵身上的深红长袍被血濡湿了一片,艳如朝霞。
太晚了。
从埃卢·格尔木决定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就晚了。
黑枭扑朔地落下,夜幕降临,满地的黑色羽毛,这是一场安静的哀悼,唯一破坏这份安静的是安瑞,他努力抱着父亲的肩,挥舞着手臂驱赶那些默默衔来悼念花的黑枭,他语不成调:“爸……爸你醒来,它们又来了……它们会叼走你的衣服……你快跑啊……”
细碎的念叨变成了呜咽,最终哽住,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安格火山回荡,犹如利刃划破心脏,久久不绝。
… …
第八纪元零二零年,侯爵埃卢·格尔木亡故于依布乌海安格火山,其子安瑞·格尔木向王城请愿剥夺爵位继承,以及一切贵族特权。
格尔木侯爵的遗体于九日后运回红杉堡,安瑞穿着漆黑的正装,胸前佩戴悼念花,望着母亲的眼神,将怀中一个纸包交给了她。
“爸爸……让我记得给你。”
侯爵夫人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丛朝霞赤,安瑞也认得,是作画最佳的红颜料,这种植物果实研磨出的浆,能画出最遥不可及的太阳。
安瑞垂下了眼眸,只看到在母亲手中的朝霞赤上有水珠砸出的一点水痕,然后他听见母亲将朝霞赤放在了脸旁,低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埃卢。”
五个纪元前的欧柏学院,学生们欢声笑语,行走在雪象牙的阶梯上,夹着厚皮烙印的课本。
画室的窗户大开,浅蓝色的光铺洒而下,授课者教学生们辨认颜料,最终握住盘中一小丛浓烈的果实,笑着说:“朝霞赤,真的非常难找到,它们只在荆棘丛深处才有,需要披荆斩棘才能得到的颜料,我们说它的语言是‘很高兴认识你’。”
“笃笃。”
叩门声忽然响起,授课者抬了抬下巴:“弗莱蕾,去开下门,是哪个小家伙迟到了?”
弗莱蕾点头,站起来走向门边,拉开的那一瞬间,像是打开了自己一生中的门。
门外的男孩睁大了眼,红色的瞳仁中像是倒映着星光。
弗莱蕾歪过头看了一眼他的课本:“你是学政务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系别都不一样。”
男孩手忙脚乱捂住自己的课本,低着头,眼瞳却努力往上看。
“我想……想学画画!”
弗莱蕾怔了一下:“你课表上有这门课吗?”
“有,有的!马上就有了,等我申请。”
弗莱蕾有些忍俊不禁:“那肯定不是这堂课了,政务学授课者都特别严厉,你还是快去吧。”
男孩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刚转身忽然又回头,有些拘谨地捏着衣角,然后故作轻松地向弗莱蕾挥了挥手。
“我叫埃卢,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弗莱蕾,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浅蓝的月光温柔依旧,却如阳光带了温度。
… …
依布乌海,芬可城。
芬可拉姆坐在木椅上,手中不停雕刻着一件小工艺品,他的手艺非常,将一截断木顷刻赋予新的意义,最后打磨抛光,把玩了一阵,放到了脚下。
旁边的小木桌上放着甜脆的血脂饼干,芬可拉姆擦了擦手,拿起一片,咔地一声咬碎,嚼了半晌,忽然将饼干往前面推了一些:“不要吃么?”
“谢谢,不必。”
“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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