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等马车回到家,我就睡得不醒人事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雪停了,庭院里积雪甚多,可以打雪仗和堆雪人。
不过,我昨日在雪中站的太久,不小心冻伤了手脚,虽然不很严重,却被无颜剥夺了打雪仗和堆雪人的权力。
他小心翼翼地帮我在手上涂了冻疮药,又下手去脱我的鞋子。
我扭捏了一下,道:“你一个大男人帮我脱鞋,不大好吧。”
他却捏住我的脚,熟稔地将我的鞋袜拉下来,头也不抬地命令:“别乱动。”
又听他淡淡对端了盆热水进来的丫头道:“放下吧。”
丫头退下去以后,我犹豫地问他:“你……不会是要帮我洗脚吧?”
他检查了一下我的冻伤情况,漫应着道:“不然如何帮你上药?”
我的脚抖了抖,下一刻就被他送进水里,听他问我:“水温如河?”
我唔了一声,道:“略烫。”
他道:“一会儿就不烫了。”说着,手就落到我没入水中的脚上。
我还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有些懵,懵了会儿,问他:“你不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帮一个女人洗脚,有点丢人?”
他眉头一挑,反问我:“你却说说,男子汉大丈夫,帮自己的夫人洗脚,有何丢人的?”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美滋滋的,垂头望着他认真的样子,觉得昨日等他那么久也不是白等的。
我玩笑道:“这位公子对奴家这么好,奴家该怎么报答公子?”
他拿汗巾替我把脚擦干,起身坐到床边,边擦手边道:“以身相许和做牛做马,姑娘随便挑一个。”
说完好整以暇看向我,眼睛里似开着桃花。
我把脚收回床上,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入戏倒是快,于是配合地道:“奴家手不能挑,肩不能抗,做牛做马是不大可能了,不如以身相许吧。”
他悠悠道:“既然姑娘坚持,本公子也只好勉为其难收了姑娘。”揽住我的肩道,眼底笑意浅浅,“来,先让本公子开心开心。”
说着,就做出一副轻佻模样。
我笑着推了他一把,道:“怎么突然这样没有正形?”
“姑娘莫要害羞,来,本公子教你该怎么以身相许。”
“好了,不同你开玩笑。”
闹了一会儿,他将我的头按入他的颈窝,抱了我一会儿,忽然问我:“昨日若是我一直不回来,你难道便一直等下去?”
我的手找到他落到胸前的一缕长发,道:“你一定会回来,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骗我。”
隔了会儿,听到他道:“傻丫头。”
我问他:“你这次见到长公主,她可曾让圣上为难你?”
他道:“昨日不过是个寻常的宴会,同长公主没有关系,圣上也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小小的琴师。”
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头发,道:“那就好。我和临川姐姐昨日吓坏了,以为是长公主……”
他道了句:“临川喜欢胡思乱想,你也陪她瞎操心么?”
我从他怀中爬起来:“主要是那张公公怪吓人的,好像不是请你去赴宴,而是请你去坐大牢。”
他的手稳稳地落到我的下巴上,那时的他,眸中似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水潭,让人看不到底。
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我,可那又似乎只是我的一个错觉。
正要开口问他,他已俯头吻上我,很久之后才离开,眸色犹如经水墨晕染:“长梨,你爱我么?”
我为这个问题心跳一快,还未开口,那个答案便被他以吻封缄。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他说,可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时机,我以为人生还很长,想说的话总能慢慢说出口。但,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当我知道有些话不能等的道理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我身边。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他,也在最好的年纪离开他。
自打那日被圣上传召,无颜便突然清闲了下来,不是在家陪我,就是带我四处游玩。若是在家,便陪我打打双陆,指导指导我下棋,或者请伶人来府里唱唱曲儿,偶尔为我抚抚琴,至于出去玩儿,主要就是带我四处吃。
如今天寒地冻的,也不是游玩的季节,这帝都附近,除了将军山的梅花值得一观以外,其余便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大约是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再平凡的景色,也能看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我暗自觉得,就是让我拿个钓竿去闲钓江雪,只要他在我旁边,我都没什么怨言。
那时我年纪小,对男女感情没什么清晰的认识,只是觉得同他在一起挺开心,于是就想一直同他在一起,这样的想法每天都会更深刻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对他的喜欢已经变得很是刻骨。
他的一切我都喜欢,吃饭的样子,说话的神态,开玩笑时的语调,便是他板起脸训人的样子,我都讨厌不起来。后来听人说,喜欢一个人便会变得很卑微,那时的我大概已将他放在很高的位置,只是自己却不知道。
他那样聪明的人,是不是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意,却没有对我说破?
那日午后,我们从宝华寺进香回来,途经东市,他突然叫停马车,让我陪他下车走走。我算了算,从这里走回府里,少说也得一个时辰,一时有些犯懒,不大乐意,他却不容分说地将我拉下车,又不顾我的反对,将车夫给赶了回去。
他落地后看我一眼:“你近日越发地懒了。”
我隔着厚厚的衣服感受了一下肚子上的肉,道:“都怪你,把我给养胖了,是胖子都不喜欢走路。”
他的语气有些瞧不起我:“就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胖子?”
我追上他:“现在衣服穿得多,你当然看不出来,我入冬以来起码长了五斤肉,五斤有没有。”
他微微垂下头,目光在我胸前流连片刻,道:“还真看不出来。”
我反应了半晌,道:“请问你一日不羞辱我会死么?”
他找到我的手握上,淡淡道了一个字:“嗯。”
我默了默,以甩开他手的方式向他表达了我的不满。
他在一个卖饰品的小贩前停下来,随手捞起一对红玉的耳坠。
我平时很少戴首饰,头发最多用把檀木簪绾一下,也不是我不爱美,主要是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没人教我这些,又加上比较怕麻烦,便同金银首饰什么的无缘。
无颜将手上的耳坠看了会儿,又举到我耳边比了比。
卖首饰的小贩急于为自己拉生意,恭维道:“公子的眼光真好。这小姑娘生得水灵,皮肤也白皙,很少能有人这般衬公子手上这红玉的颜色。”
无颜连价钱都没问,便将耳坠为我挂上,淡淡道:“是挺相衬。”
小贩接着赞叹:“戴上之后果然好看。”
无颜的手轻轻扶在我耳边,打量着道:“我挑的,自然好看。”
小贩大约从没见过这样不谦虚的人,笑容僵了一下,却立刻恢复市侩的模样,用慈爱的口吻对我道:“小姑娘,你有这样一个疼爱你的兄长,真是福气。”又对无颜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个跟公子差不多同龄的妹妹,可惜小时候家里穷,被父母送给别人抚养,如今,应该也十一二岁了。”
我默了默,心想我虽然生了一张娃娃脸,但是还不至于被当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吧。
无颜停在我耳边的手也顿了一下,然后,边从袖中摸出钱袋,边道:“她,是我夫人。”
于是,直到走出很远,我都能感受到小贩的目光。
大约他是想到了自己年幼的妹妹吧,看向无颜时,目光里满是“娶这么小的姑娘为妻,还是人么”的感慨。
我窥了窥无颜的神色,咳了一声告诉他:“我今年十五,过了冬就十六了。”安慰他,“虽说你比我大了那么几岁,但是我从来不嫌弃你,真的。”
隔了会儿,传来他的回答:“十一岁。”
我道:“什么?”
他道:“我比你大十一岁。”喧嚣的人潮在耳边渐渐褪去,便只有他轻描淡写的声音在耳边响着,“若人的寿命皆是定数,十一年,便是你我之间相差的寿数。长梨,若我先于你十一年离开,你可会害怕?”
我听后心中一紧,忙找到他的手握上:“说什么呢,那样久以后的事,现在问我做什么。再说,寿命又怎会是定数?”
他的声音里仍旧无悲无喜:“生死之事,又有谁能够断言?也许并非十一年,而是明日,或者后日……”
天空又有飘雪的迹象,我定了定神,自顾自将他这句话当做玩笑,微微抬起头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必须分一个先后,我宁愿做先走的那个,否则一个人留在世上,该多难过啊。”握紧他的手,“到那个时候,你也不要恨我。”想了一会儿又道,“你若是恨我,还不如忘了我。”玩笑道,“若你先死了,我也会忘了你,天大地大,我走到哪里不能逍遥快活?”
他的脚步顿下,同我一样抬起头,良久,道了一句话:“忘了,也好。”
那时,有细小的雪片飘落到他的眼睛里,将他真正的情绪掩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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