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随他仰头看向枝头,沉吟道:“你说的不错,这枝梅虽然早占春意,却难免比旁的花木早凋。不过,开过了总是好的。”
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有暗香隐隐浮动,我心底也罩了朦朦胧胧一层伤感。
天地苍茫广袤,这枝花开得热闹又孤独。
我不由自主地往无颜身边靠了靠,心里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他大约是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轻声问我:“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着他的脸,却脱口道:“想你抱着我。”
他神色一怔,随即便有细碎的笑意落入眼底,不等我为方才那句大胆的话脸红,他已将我拉入怀中。
天地寂寂,他的心跳沉稳而又有力。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约莫是雪从树梢落下。
突听有人唤道:“公子——”
随之而来的,是略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我忙从无颜怀中离开,假装看远方风景,无颜却淡然自若地询问对方何事。
小丫头小跑到近前,道:“宫……宫里头来人了,好像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
我一听是宫里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可看向无颜,他却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
目光往报信的丫头身后望去,就见来时的小路上,一个宦官打扮的人在两个丫鬟的指引下,不紧不慢行过来。
这个张公公既是皇帝身边的人,自是有些权势,可是无颜待他的态度却极轻慢:“不知这位公公有何贵干?”
他立在原地,身姿挺拔如一竿修竹。
张公公大约是受人阿谀逢迎惯了,遇到无颜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主,神情自是有些不悦,亦傲慢应道:“圣上于广袖宫摆宴,听闻公子琴艺奇绝,特地令咱家传公子入宫,献曲助兴。圣恩浩荡,公子还不领旨谢恩?”
无颜不爱为权贵弹琴,这是世人皆知的,引路的丫头满脸都是担惊受怕,像是生怕自家主子会像从前一样,将这天下最大的权贵给得罪了。
得罪了晋王,自然是杀头的罪过。
我心中虽然也有些紧张,却只是默默地立在他身边,他有他的原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无需我提点。
等了会儿,听到他在飞雪中道:“草民领旨。不过,还请张公公稍候片刻。”
张公公细着嗓子道:“圣上和一殿的文武百官可还等着呢,公子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怠慢了圣上,可是砍头的大罪。”
无颜轻飘飘道:“张公公总要给草民一些整理仪容的时间。”
张公公朝他身上看了一眼,眯了眼睛道:“那便烦请公子利索一点,咱家在此等候。”
无颜没再说什么,握住我的手,径自拉我回到房间。
回房的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将我在榻上安置好,抬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才淡淡开口:“我去去就回,你为何一副担忧的模样,难道是舍不得我?”
我道:“我听说当今圣上喜怒无常,稍有过失,便会被判处极刑。对了,前两日不是还斩了一个大臣么,听说是因为他殿上作诗,有个字眼不讨圣上喜欢,便这样丢了小命。”担忧道,“你去给他弹琴,万一弹得不好……”
他悠悠打断我:“为夫如何会弹不好?”
我道:“万一呢?”
他摸了摸我的脸颊:“哪里有万一。”
我看他一副从容的模样,才勉强放下心来,对他道:“我帮你换衣服。”
他眼中笑意很浅:“那便有劳夫人。”
我帮他正了衣冠,想送他到大门口,却被他拦在房门处,他在我额上印了一吻,道:“等我回来。”
无颜走后,我的心一直定不下来。
世人皆知,晋国的皇帝荒淫无道,是个昏君,传闻他自十四岁即位时起,便只致力于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折腾女人,第二件事是折腾大臣。若非朝中有几位老臣负责收拾善后,时至今日,晋国不知道要被这位年轻的帝王给折腾成什么样。
这样一个人召无颜进宫,我哪有放心的道理,临川听到消息后,也焦急地来寻我商量。我为她倒杯热茶,在一旁坐了,安抚她:“不过是在宫宴上献首曲子,姐姐不要太担心。”
临川比我了解个中情况,蹙着眉头摇了摇头:“长梨,你可知道广袖宫是什么地方?”
我道:“无非是哪个娘娘的寝宫。”
临川叹口气:“若是哪个娘娘的寝宫倒还好了,哪至于这样让人忧心。”
我的眼皮一跳,猜测道:“难不成是淳德长公主?”
临川点点头,缓缓道:“广袖宫原是淳德长公主的寝宫,多年前毁于一场大火,今年年初圣上突然命人重建广袖宫,今日便是为庆贺广袖宫落成而设的宴。”
有个丫头插嘴道:“当年那场大火奴婢记得,据说是一名妃子因嫉妒圣上对长公主的恩宠而刻意纵火,长公主在那次事件中烧伤了腿,广袖宫里也烧死了许多人。听说起火的时候,圣上在自己的宠妃那里彻夜笙歌,大约长公主因此事伤心难过,才会搬离皇宫,也是自那之后,才在男女之事上荒唐起来的。否则,长公主也不会对咱们公子……”
临川听到这里,神色上多出些愤恨,只是那愤恨也因她的病容而带些柔弱的味道。
“同自己的兄长有龌龊的关系,难道还不够荒唐么?竟还对表哥,对表哥……”情绪稍一激动,便咳了起来,我忙将手边的茶水递过去给她,道:“姐姐不要动怒,无颜是曾拒绝过她的示好,但那件事已时隔许久,而且她已报过那一箭之仇,没有事到如今再打击报复的道理。”
临川神色不定,沉吟半天,才道了句:“但愿是我多心。”
我见她脸色不好,便道:“今日天这样凉,姐姐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无颜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姐姐。”
临川望了我一会儿,才缓缓起身:“也好。”
我望着女子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雪雾中,定了定神,叫人唤阿福过来,吩咐他带几个人去宫门外等着,一有消息马上回来通传,阿福正要走,我忽又唤住他:“等一等。”
他回头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边系披风边道:“去备马吧,我还是亲自去一趟。”
雪愈下愈大,我举着伞立在宫门外,不时抬头看一看那紧闭的大门,两侧的宫墙在大雪之中,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穆和森然。
阿福不止一次在我耳畔念叨:“夫人,这里有阿福,你还是去马车里等吧。”
我淡淡道:“无妨。”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喃喃道,“一支曲子应该很快。”
阿福急道:“那万一圣上喜欢公子弹琴,让公子多弹几曲呢?”
我理所当然地道:“那我便多等几支曲子。”
阿福语重心长道:“夫人,一场宫宴下来要好几个时辰,圣上若是兴致高,一宿不放人都极有可能,你这样等下去何时是个头?而且这雪越下越大了,去马车里等也是同样,这万一……”
我淡淡道:“闭嘴,很吵。”
虽说我在这里等下去,不能对无颜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我现在不求对他有帮助,只求个心安。
我如今站的这个位置,他只要出来,我便能一眼看见他,他也能一眼看见我,这样就很好。
阿福见劝不动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偶尔问我冷不冷,见我握伞的手冻得通红,又把伞抢到手中,替我打到头顶,我考虑到自己同他的主仆关系,便也没同他客气。
我身子骨一向好,站一两个时辰没什么大碍,站久了却有些麻木,小腹不知何时开始隐隐作痛,我强撑着,目光片刻也不敢离开那朱红色的宫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门总算被人从里面打开。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结伴而出,身上的官袍昭示着他们尊贵的地位,我的目光丝毫不愿在他们身上停留,却为一个素衣白袍的影子蓦地顿下。
不等阿福喊出那声公子,我已快步朝他过去,他应声望过来,目光中带些愣怔和始料未及。
我原本走得极稳,快到他身边时却冷不防绊了一跤,他目光一动,三两步跨过来,将我接了个正着。
见到我,却是眉头一蹙:“长梨,你怎来了?”
我扶好他,脸上总算露出个放心的笑:“太好了,看来圣上并没有为难你。”
他一摸我的手,脸上立刻爬上一层寒霜:“手怎么这样凉,不是让你在家等着么,怎这样不听话?”
跟上来的阿福道:“公子,夫人和表小姐都很担心你,尤其是夫人,足足在雪中等了三个时辰,生怕你不能从宫里出来。”
无颜听后,眉头一拧:“当真是胡来!”
我正要说话,却觉得腿脚一软,方才还不觉得疲惫,一见着他身体里的疲劳就排山倒海起来,他见状忙将我打横抱起,吩咐阿福道:“回府。”
马车里,我靠着他满足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道:“我想喝暖烘烘的鸡汤,吃刚出炉的锅盔,锅盔一定要是牛肉馅的……”
他一边为我捂手,一边道:“好,想吃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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