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颤巍巍地探手过去,将师父留下的那粒药丸咬到嘴里,立刻咬出满口的血来,望着师父的背影欲哭无泪:“不是说佛门中人不打诳语么?”默了半晌得出结论,“师父,你病了。”
无颜将我重新揽上,下巴在我头顶蹭了蹭:“法胤师父的确没打诳语,这两枚药丸上的确都动了手脚,而且,也的确没有解药。”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想哭了,同时也极恼他:“师父骗不骗我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这么玩弄我?这样逗我很好玩是不是,看我出丑很好玩是不是?”
他向我保证:“下次不这么玩了。”
我极力挣了挣:“若有下次,你就有多远滚多远,披星戴月的滚,马不停蹄的滚。”
他按住我:“好,我披星戴月的滚,马不停蹄的滚,只要你能消气,想让我怎么滚都可以。”声音里又含了笑,“只是,你这样离不开我,又怎么舍得我滚太远。”
我哼了一声,决定三天不跟他说话。
同无颜冷战的日子,我忙着陪师父逛晋都,知道师父对街景没大兴致,便专挑有佛寺的地方去。晋国皇帝年纪轻轻,却对炼丹和长生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故而晋国朝廷重视道家,佛家便相对萧条,尽管如此,晋都却也有大大小小五座宝刹。
其中最大的宝华寺,住持唤作燃灯大师,同师父交谈两句,便将师父奉为至圣,连连表示师父对佛法的理解精妙无双,令他十分受教,同时也令他觉得应该让寺里的其他和尚也受一下教。我看那燃灯和尚都年过花甲,还这样的谦虚,不由得对他添了些敬意,同时更觉得自家师父很伟大。
但是师父却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推了燃灯大师讲法的邀请,去参观藏经阁时,却因那里浩瀚的藏经又改了主意。
我本想陪师父留在寺院研读经书,却被师父赶回了家。又两日,有个小和尚过来递消息,说燃灯大师想请师父助他译经,便请师父在寺中多留些日子,谁料这样一留,便留了将近半年。
这半年里没什么大事值得称道,唯一可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大约便是淳德长公主拒绝平南王求亲的那桩事。
平南王是晋国南地的藩王,按照晋国的国法,外姓的藩王无诏是不得进京的,每三年才能上京朝贺一次。听说三年前平南王进京朝贺,在皇帝的御花园偶遇淳德长公主,自此便垂涎上了她的美貌。
我见过长公主,在审美方面十分理解这位平南王。依我看来,淳德长公主的身上既有成熟女人的风流妩媚,又有未成熟的少女的清新脱俗,当然,先不提那些与她有关的桃色流言满天飞,便是那刁蛮的个性,也称得上惊世骇俗。正常男人绝对不会挑战这样一个女人,可平南王似乎不是正常人。
送聘礼的队伍从府门前经过时,我闲来无事跑到门前围观,对平南王的手笔啧啧称叹,正遗憾这辈子恐怕不会有比这更盛大的聘礼仪仗从家门前经过了,那送聘礼的队伍便在公子府门前又走了一遍。
唔,聘礼被退回去了。
我参观完退聘礼的队伍,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决定去厨房寻些点心果果腹。
无颜从厨房经过,看到我又退回来,懒洋洋地往门边一靠:“总是半下午偷吃点心,怪不得晚膳总是用不多。”
我回头看他一眼,捏起点心盒里的点心,眯眼道:“就吃一块。”
他走过来,一只手将我的腰揽上,另一只手则越过我捏起一块桂花糕,咬一口后品评道:“这沉香阁是百年老店,做出来的点心还不如夫人亲手做的好吃。”含笑问我,“上次做的梅花糕,何时再做一次?”
我悠悠问他:“喜欢吃?”
他道:“喜欢。”
我眼睛一弯:“明日带我去戏坊看戏。”
他将我搂得更紧,道:“好,都依你。”
世事等闲过,光阴暗中转。
隆冬时节,我没了外出的兴致,每日要么懒洋洋地躺在暖榻上读话本子,要么拿出帕子在上面绣个两针。前两日去别院寻临川聊天,正好撞见她在做绣工,小小绣针,在她手上不多会儿便扎出一朵梅花,令人叹为观止。我一时觉得新鲜,回房后便央着绿蓉教我刺绣,学了两日,她却嫌弃我孺子不可教,让我自己摸索。
我摸索了数日,觉得女红这件事,怡情就好了,不需要太认真。
那日,我窝在榻上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上的帕子,坐在我身边调琴的无颜在调琴的间隙看我一眼,诚心诚意地赞了句:“为夫几日没在府上,夫人的绣工竟然大有长进。”
我刚用看知己的神情看向他,便又听他问我:“不知夫人绣的是何方神兽?为夫见识浅却是没有见过。”
我将帕子一摔:“去你的神兽,那是鸳鸯!”
他将调好的琴放在案上,把我绣了一半的帕子捡到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眉眼一弯:“原来夫人在绣鸳鸯戏水,旁边这丛茂密的水草倒是很应景。”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态道:“那是睡莲谢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便直说我没有天分,在女红方面不能有什么建树,我又不会怪你。”呵呵了一声道,“我是个寻常人,百年之后能给后人留下的,就是一抔黄土,一个坟头。不像你,最不济也能有首琴曲传之后世。当然,像你这么在乐律方面受万人敬仰的人,又怎么能明白我们这些资质平平的人的人生?”
无颜愣了会儿,随即失笑:“这便恼了?”将我拉到怀里,手落到我的小腹上,一边揉一边含笑问我,“可是这里不舒服?”
我被他问的脸一红,口上却不愿承认:“我哪里都很舒服。就是突然有些感慨,你能不能不要想这么多。”
他漫应着道:“好,是我想多了。”又问我,“要不要让人拿个汤婆子过来,给你捂一捂?”
我道:“汤婆子就不必了,也没有很……”意识到又着了他的道,不免有些郁郁,挣了挣道,“把你的手从我肚子上拿开。”
他不为所动,手上维持着不轻不重的力道,门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我陷在他怀里,周身都是暖意。
在汤炉滋滋作响的声音里,听他轻声问我:“舒服么?”
我颇不争气地嗯了一声,道:“继续揉,不要停。”
说完便受用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这个捡来的夫君,最近的表现还真是不错,虽然仍旧早出晚归行踪成谜,也时常说些欠考虑的话,可比起我刚入府的时候,现在的他简直像变了个人。我最近犯懒不愿出门,也都是他替我去宝华寺看师父,师父没有将他赶回来,证明他们处得还不错,令我备感欣慰。
我唤他的名字:“无颜。”
他鼻子里应我一声,显得懒洋洋的。
我目光透过雪帘,露出一副憧憬神色:“院中的早梅开了,雪中梅一定很好看。”
他淡淡粉碎我的幻想:“你身体不舒服,乖乖在房中待着。”
我离开他一些,道:“我好着呢,没那么娇惯。”拉着他的衣袖道,“你就陪我走一会儿,看了梅花我们就回来。”说着将他的衣袖晃了晃,奉承他道,“你是这世上最善解人意的无颜公子,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我吧。”
他将袖子从我的手中拉回去,慢悠悠问我:“既然求我,便没什么表示?”
我道:“什么表示?”
他将脸送过来,然后气定神闲等在那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在他面上亲一口,道:“可以了吧。”
他趁我还未离开,俯下头极快地在我的唇上啄一口,才道:“可以了。”
说完便召了个丫头,让她将最厚的披风拿来,实打实将我裹好,才握着我的手去院子里赏梅。
虽是雪天,天空却很澄净。微雪飘落,为萧瑟的冬日铺上一层暖色。
花园的青石板路上,也不知不觉中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瑞雪兆丰年,今年会是一个好年成。
我手凉脚凉,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温度,便是无颜的那只手,他的手那样大,又那样暖,让人握紧了就不想放开。我侧头看过去,那副眉眼清隽而干净,棱角亦是绵软而让人心动的,不时有飞雪融化在他的头发和眉梢。
他淡淡提醒我:“走路看前面,不要看我。”
我回过头,道:“哦。”
踏雪寻梅,总算寻到一棵,可惜整棵树只开了那么一枝。
我眼巴巴地在树下立定,遗憾于那枝梅花开在最高处,我手短脚短够不到,只能望梅兴叹。
无颜问我:“想要么?”
我期待地看着他:“你帮我?”
他眉头挑了挑,长手一抬,便将那花枝轻松地压下,我望了一眼那攒在枝头的胭脂色,凑过去深深地嗅了一口,满足道:“你可以放开了。”
他道:“你若喜欢可以折回去,插在瓶中,摆在房间里,也极风雅。”
我道:“师父说万物皆有灵,这花中想必也有花的精灵,所以辣手摧花会折寿的。”
他松开手,淡淡看了那梅花一眼,眼睛里也沾上了梅花的颜色:“你便是不辣手摧花,这花也逃不过凋零的命运。所以才有诗云:‘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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