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仆为药 (泽溪七君)

亚尔曼盯着她的手指，白嫩的指尖按着他外套上的扣子，在微微颤抖。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帮亚尔曼穿上衣服，她却花了足足一刻钟。亚尔曼一直没有说话，她慢慢慌了神，越发手忙脚乱，只剩一个扣子，她却无论如何都扣不上了。
房间里有三个人，漫长的一刻钟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南绯薇毕竟从来都是被伺候的那个人，遇到这种情况她完全没了办法，脑中只想着亚尔曼生气后她的下场，好像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反而更慌乱了。心中又害怕，眼里漫起了水雾。
好不容易最后一颗扣子也扣好了，南绯薇慌忙收回手，低下头。
在她低头的那一瞬，亚尔曼看到她眼中一抹水光。
他蹙眉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
留下库克还在房中，没好气地说：“别傻站着了，跟上主人。”
她要跟着亚尔曼？
刚逃出一劫的南绯薇心上猛地砸了块石头，眼里的泪要滴下来了。
就不能让她稍微喘口气吗？服侍一个可怕的变态她也是需要时间调整心态的啊！

☆、第七章

马车辚辚地驶出庄园。
随着那座庞大华美的庄园在身后渐渐远离，鸟虫声渐渐多了起来，但平整的土路延伸到地平线，仍不见人烟。
风吹过，草像波浪般弯下了腰。
亚尔曼一直垂着眼，风好像吹走了他身上的气息，坐在他对面的南绯薇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满眼宜人的绿色，风景自然优美，南绯薇满脑子都盘算起了逃跑的可能性。但一直到另一座庄园出现在眼前，南绯薇都没看到一个人类，她又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五百多年没来，范的庄园也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时间的流逝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人，也是同样的。
大厅中立着一位管家装扮的青年，向亚尔曼微微鞠躬，摊手道：“范公爵在卧室，请亲王跟我来。”
“嗯。”亚尔曼淡淡应道，负手随他去了。
前脚亚尔曼的身影大厅中消失，后脚南绯薇才气喘吁吁地踏进了大厅中。
亚尔曼腿太长，她走了一段就被落下了，盯着他的身影小跑过来，却找不到人了。
南绯薇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她扶着墙查看了圈大厅，明明见亚尔曼走进来了啊。
大厅中阴凉，她站在里面歇了会。也许是路上充满生机的景色缓和了心情，也可能是因为亚尔曼不在，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反而感到自在起来。
南绯薇静下心来，侧耳听了听，路上听到的叽叽喳喳的鸟虫鸣声到这里又不见了，和亚尔曼那里一样，同样也没有人声。
不过南绯薇却不觉得有在亚尔曼的城堡中那般阴森。她走出大厅门口，左右看了看，走廊下爬着她不认识的漂亮的紫色藤花，不远处还有一颗树，挂着要熟的果子。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照进大厅中，因为玻璃的阻隔而变得温和又明亮。
让人感觉舒心。
南绯薇倚着柱子，看着走廊上的光斑，难得地暂时忘记了萦绕在心间的烦恼。
“你回来了。”忽然有人柔声说道，那声音轻缓温柔，仿佛害怕稍大声就会吓跑她似的。
在这样明媚得梦幻的阳光的笼罩中，似乎不会发生恐怖的事情。南绯薇转过身后，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与这宁静的时光相匹配的青年。
他瘦瘦高高的身形，眼眸被阳光照得似清透的红色琉璃，南绯薇转过身，她黑色的眼睛和东方人的柔和五官便映入了那双琉璃眼中。
南绯薇有些无措，轻声说：“您认错人了？”
青年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轻声叹了下：“你又瘦了，别害怕，你的意愿没有人会违背，包括我。”
“哎？对不起，我……”
“只是你不能离开……”
青年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南绯薇，却是专注得眨也不眨。
话题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南绯薇困惑地回视那个青年。
青年冲她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冰凉僵硬的怀抱。
南绯薇愣了下，立刻推开他，却不想她这一推，这个瘦瘦的青年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将她死死囚在胳膊中。
南绯薇被勒得生疼，同时感到了他的身体在颤抖。
南绯薇感到了不妙。
“我的珍宝，我的爱人。”青年附在她耳后，喃喃地念道：“我永远不会放你离开。”
南绯薇的脖后一阵发寒，这青年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她不敢刺激他，只轻声说：“能放开我吗？你弄痛我了。”
回应她的是脖子上的一阵刺痛。南绯薇叫了一声，感到他的唇附在她的脖子上。
她有些慌了，推搡着那青年，他却一点也没被推开。南绯薇清楚地感觉到，尖利的牙齿刺破她的皮肤，扎进肉中。
血液正被他吮吸出来。南绯薇毛骨悚然，睁大了眼睛，却被阳光刺痛得流出了眼泪。
“放开我！我不是她！”南绯薇大喊起来。青年却像听不到一样，用力吸食着那甜美的血液。
血液从体内抽离，血管虚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青年怀抱的温度传到了她身上，南绯薇的手变得冰凉。
亚尔曼找到她时，南绯薇的眼神涣散，已经呈现出被血族吸食时的迷醉状态。
地上滴落了几滴发暗的血迹，范仍紧紧抱着南绯薇。
亚尔曼立刻抓住范，将南绯薇扯离开。
“范，我是谁！”亚尔曼阴沉着脸问道。
“……亲王。”整个眼睛都泛红了的青年眨了下眼，眼白的血色褪下，神智恢复。
范看着在亚尔曼怀中站立不稳的少女，转瞬间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眼帘垂下，低声道歉：“我失态了。”
“你昨晚力竭，又有些神志不清了。”亚尔曼说。这些年范一直有这个毛病，精疲力尽时意志会不清，清醒后记忆也不完整。
范也明白，摸了下嘴角的血，目光凝在少女一头黑亮如丝的长发上。
“亲王新得的供食者吗？少见的东方人呢。”
“……是女仆。”亚尔曼简短地说。
吸血鬼啊……
南绯薇浑身发软、迷迷糊糊地倚在亚尔曼怀中时，已经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了。她闻着不知是亚尔曼身上还是她自己身上的血味，有件事情在她心中完全透彻。
怪不得他们都俊美得不似凡人，怪不得他们都有着血红色的眼眸，怪不得从不见亚尔曼食用食物。
亚尔曼喝血并不是变态，因为他们都是吸血鬼啊！
因为被吸了好多血觉得自己差点死掉尚还感到害怕的南绯薇，有些抓狂。穿来这个世界近十年，她觉得这就是个符合发展规律、顺应历史潮流的普通古代朝代，便是没想到跨个海的另一边还有传说中的生物啊。
她，闯入了吸血鬼的社会……
南绯薇在心中吐了口血，只觉得万分悲凉。在这种悲凉中，最后一丝神智也消散了。南绯薇脚一软，彻底昏迷在亚尔曼的臂弯中。
库克很烦心。
尊贵的主人回来后领地上乱七八糟的问题被逐一清理，他本来该松口气专心侍奉主人的。但新来的人类女仆实在让他烦心。
笨手笨脚就算了，没来几天就病倒也就算了。主人为什么为她焦心不已，还特地让他找来人类医生？
病了的人类赶出庄园就是了嘛。
哪怕当年范公爵差点死去，主人也不像现在这样都快把担心都挂脸上了。
老医生提着药箱下了马车，被路上颠得腿还在打颤。怀着激动的心情，老医生看到了等候在城堡外，容颜明艳似天神般的少年。
血族大人！
这是老医生生平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血族，他修理得十分漂亮的白胡子都翘起来了。
血族的美貌果然像普拉老板说的无人可比。眼前这位大人虽然脸色臭得好像被偷了八十头猪，可还是好看得想多瞅两眼呀。
老医生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老花眼都治愈了。
看了眼专门给南绯薇叫来的人类医生，库克不善道：“跟我来。”
老医生恭敬地连连应是，没敢再多看库克。等走进城堡里面，不知从何而起四处游走的幽幽阴风，让老医生的骨头发凉，开始有点紧张了。
听说叫他来是为了医治一个人类女孩，一开始老医生还以为是供血者，还和老婆感叹供食者的待遇真好。但从没听说血族会请医生为供食者看病的。后来才知道，他要医治的是领主的女仆。
等老医生看到了床上帷帐后的领主女仆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叹。呆呆地看了少女两眼，他转头对库克说：“我……我只会治人类啊。”
库克臭着脸：“她哪里不像人类了？”又丑又笨的。
“哎哎？”老医生又仔细看了看床上的少女，发现少女容貌虽然也是精致异常，但和血族不同的是，她的皮肤柔软，白皙中透着年轻生命的红粉，呼吸也带着温度。阖着的眼帘，睫毛在不安地颤抖着。
确实是人类。
在库克的催促下，老医生急忙打开医药箱，拿出听诊器按在南绯薇胸口，细细听了会。然后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