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止的眼底有一抹复杂滑过,将情绪敛好,反问她:“阿朱,若本君执意不肯呢?”
沉朱为他的这句话失神片刻,唇角勾起苦笑:“我都这般求你了,你就不能为了我……退让一步吗。”
他的手从她的手腕处滑下,握住她的手:“阿朱,本君有本君的苦衷。”
她却甩开他,撑额笑:“苦衷?”下巴轻轻抬起,眸中带着一抹倦色,“是什么苦衷?”
凤止将被她甩开的手收回,问了她一个问题:“阿朱,若是在墨珩与六界之间择一,你会如何选择?”
沉朱毫不迟疑:“自然选墨珩。”
凤止轻道:“若是在墨珩与本君之间呢?”
沉朱的眉皱了起来,道:“凤止,我为何要在你与墨珩之间做选择?”
一个是她的至亲,一个是她的挚爱,她,怎能在这二者中做出抉择。
“若此时是我问你,在凤族与我之间,你会作何选择,你又会如何回答?”
面对她的问题,本以为他同样会为难,谁料,他却轻道:“若是不能两全,本君自然会选你。”
清冷的瞳色倒映出她愣怔的脸。她定定望了他片刻,听他道:“阿朱,本君只问你,是要墨珩,还是要本君。”
他身后的锦婳眼中有一抹复杂划过,掩在宽袖下的手握紧,目光定在面前的白衣背影上,嘴唇微微抿住。
夜来见沉朱为此话有些站立不稳,慌忙冲上试扶她:“上神明知帝君答不上来,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
却听凤止开口:“阿朱,本君想知道答案。”
沉朱嘴唇紧抿,目光定定地落到凤止身上。他这个问题这般艰难,却不是她迟疑的原因。她会迟疑,是因为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自己竟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看着他清冷的身影,道:“此时此刻,我只想墨珩回来。”
很久很久以后,每次回想起那天,她都会问自己,为何没有说出实话?为何,要那般伤他的心。
那一日,在窒息的沉默中,凤止开口:“这便是你给本君的答案吗?”向后退了一步,唇角缓缓勾起,笑意却自始至终都未及眼底,“阿朱,你对本君的感情,原来无非如此。本君的存在,不过是你的锦上添花,墨珩于你而言,才是最不可或缺的人。”手撑上额头,唇角的笑意无比寂寥,“墨珩,本君输了呢。”
沉朱为他的这句话红了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恼恨他为何要把事情想得这般复杂,该生气的难道不是她吗?分明……已到了最后一步。可是,看到他如此颓然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朝他伸出手,中途,却又狠心收回,冷冷道:“凤止,让开,我今日一定要取凤血玉!”
男子的手自额上移开,露出清寒淡漠的眸色。
他身上杀气骤起,惹沉朱心思更沉,化出长刀便朝他攻过去。
“凤皇,你既无情,便休要怪本神不义!”
她不是第一次同他打架,想起上一次打架时,他还极力让着她,不舍得伤她分毫,这一次,竟是全然不留情面。她打得愈发吃力,却竭力牵制他,朝一旁的白泽与夜来递颜色,二人立刻会意,趁此机会朝锦婳袭去。
还未至近前,忽有庞大的灵力朝锦婳罩下,沉朱灵台一空,凤止,竟为她动了本源之力……
不过是一个失神,便有神力朝胸口袭来,虽然及时结起仙障抵挡,却还是被震退数步。
抬眼望去,只见前方青年衣袂飘飘,挡在唤作锦婳的女子身前,温声安抚:“莫怕。”抬眸看向她时,却又恢复了冷漠的眼神。
这般无情的凤止,她不曾见过。
沉朱只觉得心口钝痛,几乎不能自已。
面前的他仍是书生模样,可是她的书生,为何会护在别的女子面前?
天帝率天兵天将赶来,看到对峙的双方,眼中的惊诧难以掩饰,不过,看到凤止护在锦婳面前,立刻定下心来,忙借机朝他禀道:“凤止上神,崆峒沉朱枉顾上神身份,私盗仙界至宝碧落伞,天理难容!还请上神予以严惩!”
他身后仙官亦异口同声道:“请上神严惩!”
墨珩上神不在,这世上,若是有谁可以治面前少女的罪,便只有凤止。
天帝说罢,冷冷望向衣袖间灌满清风的墨袍少女,却反而因她威严冷澈的眼神打了个寒噤。
就听凤止凉凉开口:“私盗碧落伞,当削去上神之位,贬为上仙,以上仙之身,私闯清染宫,乃以下犯上,当削去上仙之位……”冷漠的眸子落到墨袍少女身上,“传本君之命,崆峒上神沉朱,自即日起贬为下君,无本君之命……永世不得归位。”
立在那里的少女身形一晃,脊背却缓缓挺直。
“好一个……永世不得归位。”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成王败寇
指尖的颤抖无法自抑,凤止的这番话,让她从头凉到脚。为了阻止她对锦婳动粗,他竟不惜削了她的神位……
他竟为了维护别的女子,削了她的神位。
众人望住那道凝住的身影,只觉得有苍凉而冷漠的气息自她身上蔓延。考虑到那一副连天帝天后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更觉得此刻的她神情悲怆。
天帝率先回神,立刻朝凤止道:“上神秉公无私,实为六界之表率。天道尊严,便是位居上神,也不可肆意践踏。”作势要拜,“本帝还要代表仙界,多谢上神主持公道……”
弯到一半的腰被一道神力托起,立在那里的白衣青年神色淡漠,语声却温和:“本君不过履行分内之责,天帝何必客气。”
天帝点了点头,将脸转向沉朱,神色莫测:“沉朱,上神面前,还不伏法认罪。”
夜来闻言眉毛一挑:“我崆峒的帝君,岂能在尔等面前低头?”语气里的护犊之意十分明显。
天帝神色不豫,冷冷提醒他:“夜来神君,本帝主持六界事务数万年,虽不敢以权势压人,却也容不得谁冲撞冒犯。沉朱私盗碧落伞,本帝绝不轻饶!”
夜来以眼角余光扫了凤止一眼,嘲讽道:“有凤皇这般大的靠山,天帝说起话来当真是底气十足。”目光落回六界至尊身上,“天帝不过执掌六界数万年,便已有居功之心,本神却想问上一句,这数十万年来,若无崆峒神威的维系,你的六界,还能否有今日这般太平?”
天帝为此话神色更沉:“夜来神君难不成是在指责本帝忘恩负义?本帝承认,崆峒的确为维系六界运转耗尽气数,可是崆峒大乱也险些祸及六界,墨珩上神仙逝以后,上古的神威更是荡然无存……”又道,“本帝早在关系天地气运之处建立光明境、金刚境、华严境等五处仙境,以取代崆峒的神力,如今五境趋于完成,依本帝看,龙族也可功成身退了。”
夜来的手上有青筋爆起,心中怒意翻腾,却听到一直沉默的少女口中爆发出一串大笑:“哈哈哈哈,说得好!”
笑声朗朗,却又透着一抹难言的悲凉。
沉朱许久才止了笑,自语一般道:“墨珩,这便是你拼尽全力护下的六界!崆峒大乱,你若是彻底斩断崆峒与六界间的联系,神力也不至于那般衰竭。可是,彼时五境尚未完成,你顾念天下苍生,偏偏选择撑下去。”眼中蔓延开一片漆黑,古井般的瞳仁深不可测,“只是可笑啊,六界的生生不息是你换来的,可到了需要以六界之力来救你的时候,却只换来一句可‘功成身退’……”扬起头,笑得疲惫,“哈,着实可笑。”
仙界上空因没了碧落伞遮挡,早已阴云密布,孕育半天,终于化为一场盛大的雨,自天外天落下。
无根水仿佛要将所有的喜悲都冲刷殆尽,少女立在雨中,整个人显得无比孤独。
凤止隐在衣袖间的手已隐隐泛出青白的颜色,透过雨帘,紧紧盯着那道仿佛要被大雨侵吞的身影,直到感觉头顶有阴影笼下,才回过神来。
锦婳化出一把雨伞遮在他头顶,有些担心地唤他:“上神。”
他敛了眸中情绪,轻道:“多谢公主。”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垂下,在眼睛下透落一层淡淡的阴影。
白泽忽而行至跟前,望着凤止,神情冷肃:“凤皇,收回成命,阿朱不可没有神位。”
若她今日被贬为普通仙君,华阳宫只怕是回不去了。
他继续道:“崆峒不可无主。”
凤止的声音极淡,裹着清冷雨气显得有些凉:“本君说了,沉朱自今日起贬为下君。”抬眼望向立在雨中的少女,“怎么,是想让本君亲自动手吗?”
白泽忙伸手挡在凤止跟前:“不可过去。”
凤止难道要亲手削去她的神位吗?
向来面无表情的白发神君眸光渐渐冷凝,要削去神位,必须引下相应数目的玄雷,从下君到上君,需要经历九道雷霆,而从上君到上神,所要引下的雷霆则要翻倍,这就意味着,沉朱今日需要承受二十七道雷霆。
不过是区区二十七道天雷,于她而言自然无关痛痒,只是,那雷霆若是凤止亲手引下,她所要承受的便不仅仅是几道天雷那般简单。
凤止,就算她有何处触怒于你,你也不能这般残忍。你怎么舍得。
白衣男子却对他的阻拦视若无睹,缓缓朝沉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