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时时常走神,逐渐适应的克洛诺斯已经找到自娱自乐的方法——她不说话,就拿她当娃娃好了,至少她还是配合着他的。
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坟墓前:“生命体是会畏惧死亡,但越是畏惧惶恐,越会忍不住想要去窥探的心理也是很常见的,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睡在这里的男女,他们生前是什么样子,经历过怎样的坎坷,生命的最后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生命的最后一刻么?”
遭人唾骂的她的生母,抱着刚出生的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到丈夫杀兄的案发现场?
谁劝都不肯打掉腹中的她,那是否意味着,生母并不讨厌她——不都说母爱是无私而伟大的么,那么既然已经生下来,又怎么舍得撇下弱小无助的她迈向死亡,在死之前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她?
“你也是好奇的,对吧?”克洛诺斯一边说,一边劈开了人家的棺材板,将躺在里面的骨架子请了出来,顺道点评一句:“扁豆,他比你还丑!”
知时的反应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克洛诺斯再一挥手,躺在另一口棺材里的骨头架子也起来了:“这个更丑!”他把道德、阴德、口德统统喂狗了!
两具并排站着的骸骨,透着瘆人的白,四只空无一物的眼眶对着她,好像在盯看。
只是眨个眼睛,再看他们,已回复老态龙钟的人模样,知时眼珠子突出来:“你居然还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不能。”又说:“这只不过是在现有基础上倒退一百年,所呈现的虚拟影像。”
接着大手一挥,临近的十来座坟头又蹦出大小不一的一排骸骨:“这些都是很早之前埋下的,所以保有完整的骨骼,还能让你看看他们过去的模样。”
知时浑身无力,坐在地上起不来:“我为什么要看他们的模样?”
“因为我们要一起玩啊!”又皱眉头:“本来就比你还丑,如果再没胳膊没腿没脑袋的,会更伤眼睛吧?”
乌云蔽月,阴风阵阵,她跟着一个变态蛇精病蹲在墓地里,和一群死去上百年的骨头架子做游戏?
当这是恐怖片拍摄现场么?
眼看着一群眼神呆滞,表情木讷的家伙将她包围,知时转头去找克洛诺斯:“我要回家。”
但站在一边的克洛诺斯笑嘻嘻的耸肩:“你这个表情很可爱。”又说:“对了,突然想起忘了点事,你先跟他们玩着,我去去就回。”
不等知时回应,克洛诺斯已经消失。
这里,只剩她和一群死人了。
一抬头,绿莹莹的死人脸和她面对面,间距不超过二十厘米,她无处可藏,只好闭紧双眼自欺欺人,风一吹,树林又制造出烘托气氛的自然音效,恐惧使她无法思考,颈后一阵刺痛,是哪具和蠢蛇一样顽劣的家伙戳她了吧?
她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还沦落到这种地步,越想越委屈,不顾形象,嚎啕大哭:“欺负我就让你这么开心么,我讨厌你,最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嗯……我很开心。”
本以为把她丢下的家伙又出现了,还蹲在她身后将狼狈的她环抱住,依然说着叫人胃抽筋的讨厌话,但这一刻,她却觉得莫名亲切——她果然是个抖m啊!
说不清是为自己凄楚的身世,还是为自己悲惨的遭遇,或者只是单纯的想发泄一下,知时敞开了喉咙,死劲哭。
完全不怕丑,反正再丑的时候克洛诺斯也见过了,听她这么卖力的哭,他反倒前所未有的大笑出声。
等她哭不动了,他就在她身前和墓碑中间的位置铺上一块防潮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打啤酒,几样下酒菜:“来来,都坐下,大家不醉不归!”
说完扭头看看知时:“你已经成年了对吧?”
知时已经没办法控制脸上的肌肉了:“成不成年又能怎么样?”
“哦,这里含有酒精,据说对未成年人的脑子损伤效果尤其明显。”想了想,无所谓的撇嘴:“也没关系了,反正损不损伤你脑子都不好用。”
“克洛诺斯,你真变态!”
“说的不对,罚酒三杯,喝……”
于是,知时被灌醉了。
“克洛诺斯,我们的老祖宗说入土为安,所以把死去的人从坟墓里挖出来,是大不敬的,你把他们给我原样送回去。”
“好……”
“克洛诺斯,我是女生,今天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这么难过,你怎么还欺负我?”
“呵……”
“克洛诺斯,我爸是杀人犯,我妈是坏女人,我是多余的死小孩。”
“嗯……”
“克洛诺斯,我讨厌你!”
“知道了……”
后来,克洛诺斯背起知时,一步一步走下山。
“死人们呢?”
“洗洗睡了。”
“我跟老爸留言说会快点回去,你怎么用走的?”
“因为,没有力气了。”
“你真没用。”
“是的呢……”
知时原本以为,听说过那样不堪的身世之后,她会难受到睡不着觉,结果却是,她一觉天亮,睡得那个香,并首次逆转局面——她终于把他当床垫子给睡了。
早饭是扁柏做的,对于自己才十九岁的女儿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公然和认识不久的男人钻进一个被窝睡了,他似乎并没有诘责她的意思。
但作为在过十九岁生日之前,和男生连小手都没牵过的保守型乖乖女,知时感到很难为情,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爸,其实昨天晚上……”
满眼血丝的扁柏却笑了:“没事的,我懂的。”
知时有点急:“爸,什么懂啊?”
“筱筹都跟我说了。”
知时打了个寒战,一跃而起:“爸,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他遭到背叛,脑瓜子受刺激,精神不正常,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我没骗你。”
看着一脸慌乱的知时,扁柏竟然咧开嘴大笑:“他只是说你喝多了,需要人照顾,而且之前迫于形势,你们也常常睡在一起,是很单纯的,让我放心。”
“哈?”
“豆子,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
扁柏不答反问:“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也没必要继续躲在这里了,你是想在这边再呆些日子,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第24章 请注意:身世
这里有蛇,多到恐怖的数量;这里有坟,翻过那座山,就是本市最大的公墓;这里很无聊,每天除了洗衣服做饭被蛇玩之外,就只剩睡觉了……这么讨厌的地方,她才不要再继续待下去。
“马上就回去么?”
“呵……又要逃走了呢!”不等扁柏回答,坐在饭桌前老老实实剥鸡蛋的克洛诺斯嗤笑出声。
知时莫名心虚,恼羞成怒的反唇相讥:“你闭嘴,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么,有什么资格说我?”
克洛诺斯不怒反笑,貌似温柔的看着她,佯装宠溺的将刚刚剥好的鸡蛋送进她碗里:“你最近瘦了很多,应该多补充点营养。”笑得那个柔情似水:“我有点水土不服,肠胃不怎么好受,今天只想吃点主食。”
她将将茁壮起来的气焰,被他轻描淡写噗的一下吹灭,最后她连一小撮撮火苗苗都没敢留,心里暗骂他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表面还要和他相亲相爱你好我也好——旁边老爸可是一脸欣慰的盯着他们这对“出生入死”的好朋友看呢!
知时低着头,像只仓鼠似的把克洛诺斯的‘爱心鸡蛋’一小口一小口吃下去,吃完抬头看扁柏:“爸,我想过几天再回去。”
扁柏颔首微笑:“真的长进了。”对上知时不解的视线:“有些事情,背后的真相或许让人很难接受,可总有过去的一天,但一知半解,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实情就会一直吊着你,从最初的一丛疑窦渐渐滚成压心的巨石,那样更难受。”
知时干笑:“老爸,你想多了,反正我现在也闲着,这里可是你和妈的家乡,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怎么能不到处走走看看呢!”
扁柏笑而不语。
知时接着说:“我听倩倩说,你这几个月光为我操心,都把自己的事耽误了,你也说我长大了,不用一直守着我,还是回去忙正经事吧!”
扁柏转头看看克洛诺斯,然后干脆的说:“嗯,有筱筹陪着你,我也放心,诊所那边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就先走了,你看完早点回家,虽说是休学,但也不能把功课全都丢下不管,不然再回去会很吃力。”
知时也转头,对克洛诺斯嗤之以鼻:长了一张骗人的脸就是好,明明是个黑心烂肚肠的孽畜,微微一笑,连她那一把年纪老辣姜的爹都给蒙混过去……看老爸那表情,不会认为是她在祸害他吧?
临行前,犹豫很久的扁柏终于问出来:“豆子,是不是因为被爸爸看过了,才一直都不开电话?”尴尬的笑笑:“有时候联系不上,挺不方便的,还是打开吧。”
知时想起自己那惨遭不人道毁灭的手机就心绞痛,朝克洛诺斯努努下巴:“喏,不是我不想开,而是被人家玩坏了!”这可不算栽赃嫁祸,绝对的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