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喜之有,”大姨娘听了,气得脸色发青她闷哼一声,走到媒婆跟前,绕着轿夫打量了一圈,见他们有的肩头抬着大铁箱,有的扛着鹿首虎皮,还有的手捧珍宝礼盒……
“哟,好大的气派,”大姨娘尖尖的嘴儿一歪,怒喝:“怎么來的,还给我怎么抬回去,”她恨得直痒痒,自己打小就从沒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莫不是老爷又要将哪个**娶进门了,”她心想,连日以來,唐守廉外出活动频繁,已引起了她的猜忌,“那老头子,说是与文武百官密会,实则在外头又包养了哪个狐狸精也说不定,”
“嗬,我当是谁呢,差点忘了,丞相爷的夫人早就殁了,今日这些可是北安王府抬來的聘礼,焉有退回去之礼,”媒婆当仁不让,尖起了嗓音和眼前这不讲理的女主人争辩争到最后,她所幸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道:“这还有沒有天理了,丞相大人特意许下的亲事,而且新郎官还是堂堂摄政王爷,也有人胆敢阻拦,真是不要命咯,”
“北安王,难道市坊的那些谣言是真的,”大姨娘听了,不由头脑里“嗡嗡”的一片作响,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去“简直是胡闹,”蓦地,唐守廉威严的一声怒吼,从后院,姗姗踱步,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唐守廉见大姨娘居然趁自己不在,阻拦聘礼入门,顿时怒不可揭:“这个家倒底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大姨娘沒想到,曾同床共枕的夫君,而今却恍然成了异梦人,会给自己來这一出,立马心凉了半截,面上虽挂不住,犹然笑道:“老爷,不知北安王是想娶咱家哪位女儿,这,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你看看你,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难道你都忘了,”唐守廉倒抽一口冷气他眯起狭促的眼,望向身旁的大姨娘,又特意将她牵至旁处,小声指责埋怨:“若早通知,只恐怕有人会熬不住,险些坏我的大计,”
“老爷何出此言,”大姨娘睁大了眼,手里的帕子被她涂丹寇的指甲搅了又搅“哼,你以为你对付大丫头的那些个小伎俩,我就全然不知道,我劝你,一切还是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不要再轻举妄动,”唐守廉说完这句,又转过身子他朝媒人拱了拱手,又从兜里掏出一包银子,赔笑道:“拙荆不知,莫要见怪,一点小心意,不诚谢意,若婚事办得圆满,事后还有重赏,”
“嘿嘿,不敢当,那就多谢老爷打赏小的啦,今日之事,我就权当沒有发生,北安王那头,我若回去禀报,定给老爷讨个吉言,”媒婆接过银子,乐开了花,露出一排整齐的镶金牙“怎么还不吩咐华管家來记账,”唐守廉问下人道,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俊介书生模样的男子从迎面而來但见他遍身金缕,头戴个紫荆镶红玛瑙簪笏,模样虽三十來岁,却别有一番富贵风流唐府有三绝:府中大公子不爱文房爱刀枪,是一绝;府中大小姐不懂琴棋书画,却能赢得万人心,是二绝;这玉树临风的华管家,则是第三绝据说华管家出身于沒落商贾之户,不仅两手拨得好算盘,更做得一笔好帐,可辅人打理家产、发家致富,京城官员人人愿花重金聘之这姓华的管家手执了杆极细的羊毫,腆着笑脸迎來,步履生风,他先是恭敬地朝唐老爷施礼,后又从怀里掏出个账薄,朝媒婆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报数“你可得仔细着听好,别记茬了,”媒婆瞅见管家不过三十岁,并不老成,所以,她还是不放心地提点“一切就绪,愿闻其详,”华管家倒是不和这媒人一般见识,毕恭毕敬的作答“咳咳”媒婆命人一一打开箱子,她刻意清一清嗓子,朗声诵读大红色的聘礼名物清单:黄金五百两
白银三千两
金、银镂花珐琅彩掐丝茶器一具
龙凤呈祥蓝田玉如意一对
牡丹鸳鸯新婚贺礼刺绣摆件两对
苏杭彩绸绫罗锦缎五百匹
鸡翅木八宝锦盒香镯帖盒簪花首饰若干全副鞍辔文马二十匹
夜明珠一对
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海味若干……
媒婆的每一声朗读,在围观的其他仆人眼里是沾了喜气,但对于大姨娘而言,则宛如一把匕首,深深的插进胸膛她趁着沒人注意,恨恨瞪了媒婆一眼,便抱病称恙,甩袖愤然而去,独自一个人静静绕过回廊,一路上不断地用汗巾子擦脸,心里犹如压了块大石头大姨娘正讪讪地走着,一不留神,就是个趔趄,却不知被谁扶住“娘,娘,你怎么啦……你可别吓我……”宝贝女儿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她定了定神,抬眼一看,撞上的这人,可不就是自己女儿“唉,是娘无用,耽误了你的幸福,”她使劲擦了一把额上冷汗,抬起一张枯瘦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映出女儿水灵秀气的倩影唐宝筝心头猛然一震,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刺骨的心寒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难道外界传闻大姐要嫁给北安王,是真的,这、这不可能,”
“不得不信,如今人家的聘礼都抬上门了,”大姨娘忽然食指大动,挥起汗巾帕子,直指厅堂的方向,她只要一回想起刚才的那幕,就气得直哆嗦,因为激动,牙齿止不住的上下打着颤唐宝筝怔怔地望着母亲,睁大清纯唯美的眸子,她忽然发疯似的一阵狂笑,笑着笑着,又起一件事,有了主意这件事,她一直都沒顾得上和母亲汇报,这也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娘,女儿不服,大姐有何能耐,能够坐上那王妃的位置,这种麻雀要变凤凰的故事,传出去,岂不是大笑话,”她狠命擦拭了一把眼眶中的泪珠,硬声说道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灰意冷后的邪恶,就连那天使一样清纯的面容,也变得极度扭曲人若失去了希望,失望也能化作一股神奇的力量,正与邪,只存于刹那
☆、第九十六章 尺素传情
“好,我的乖女儿果然是长大了,为娘和你,一起从长计议,定然不能让此女嫁过去,斩草定除根,否则将來后患无穷,”大姨娘厉声说道她轻轻搂住唐宝筝的肩,深陷的眼窝底下,那深深埋藏的一双黄眼珠子,却亮如蛇蝎“女儿倒还有一计,可以给父亲施压退婚,若成了,她唐善雅便当不了这北安王王妃,”唐宝筝诡异地笑着,轻轻附上母亲耳边说着说着,大姨娘的脸上,绽放出幽冷的笑,她抚摸着女儿的手,道:“哈哈,原來是杨家大少,这人你不提醒,娘亲还真记不起,”
“母亲您就等着坐观这一场好戏,也瞧瞧女儿的本事,”唐宝筝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狡诈笑容与此同时,唐善雅院子里,花枝正精心打理着一盆杜鹃她忽然探过头,朝着屋内正端坐的红粉佳人,神秘兮兮地说:“小姐,听说北安王今日來府上下聘礼了呢,”
“小丫头就会胡扯,”此刻,唐善雅正在屋子内呷茶读诗,她听了,放下手中书卷,不禁莞尔一笑于不知不觉之中,忽然來到花枝身后,用罗扇轻轻拍上了花枝的背,把正在浇水的花枝吓得不轻“小姐,是真的,昨日老爷下了朝就满脸喜气,看他领了好大一盘的金银锞子,还有御赐的夜明珠,这一次,皇上可是特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褒奖小姐您救驾有功呢,”此时,雪雁也端來一碗冰糖雪梨羹,附和着说“哦,是么,”唐善雅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三人正聊得起劲,宁芳姑姑突然赶來,她气喘吁吁地摇晃着手中信笺,朝唐善雅道:“大姑娘,不好了!”
“是何事,害得姑姑如此紧张,”唐善雅迎上前一步,牵住了宁芳颤抖的手腕“唉,大姑娘,不好了,杨家派人修书送丞相府來了,”宁芳一口劲地说着,顾不得去揩额上的汗“怎么,这杨家大少爷不是早年就纳了个妾吗,”花枝睁圆了眼唐善雅却是从來沒有听人提起过什么杨家的事,不由纳闷地问一旁雪雁:“雪雁,好些儿时的陈年往事,我都记不真切了呢,你可否给我说说,这杨家又是什么來头,”
一向沉稳如雪雁,听到这晴天劈下的噩耗,也有些按捺不住胸头愤懑,她气得一跺脚,道:“大小姐您忘了吗,这杨家的大少爷,与您从小可是结下娃娃亲的呢,”
“你说什么,”唐善雅难以置信地睁大眸子,目寒若水,她沒有想到,自己还未來到人世,冥冥之中,居然就和那么多男人有了撇不清的关系先是阴曹地府那神通广大的小屁孩,硬说自己是他的娘子,偏偏來到人世,又突然蹿出个什么”杨家大少”
但她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遂笑一笑,安慰说:“不过是娘胎里为着求个安心,随口开开的玩笑,如今早已多年不联系,他又还纳了妾,这过去的话岂能再当真,”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这杨家大少是出了名的无赖王孙,前些年,他天天逛窑子,买了个妓女当小妾,这阵子,又天天在外头眠花宿柳呢,”花枝愤愤不平道“唉,这封书信,老奴本是极不情愿签收的,但这是杨府管家亲自送來,如今这杨家老爷又成了皇亲国戚,故不敢多得罪,”宁芳说着,呈上了书信“皇亲国戚,”唐善雅若有所思,疑惑地抬眼,问:“宫中淑贵妃,莫不就是杨家的……”
“大姑娘猜得一点也沒错,当今权柄后宫的淑贵妃,正是杨家大女杨淑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