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只是徒弟
“碧瑶仙子……怎么是你?”她惊愕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子。
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不想与此女有太大的过结,她才不会唤这女人作“仙子”。
“哎呦,妹妹这话说得我心痛……”碧瑶故意捧住心口,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她伸出柔荑,微笑着招徕她道:“妹妹,可把我想坏了。人间一遭,过得可好?”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不用在此搔首弄姿、惺惺作态。”唐善雅十分厌恶的蹙眉,拂袖便想要走人。面对这样一个爱搬弄是非的恶毒女人,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等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师父的消息吗?”碧瑶这句话刚喊出口,唐善雅的双脚就不听使唤的停下,再也挪不开步。
她长吸一口气,玉唇在银辉下散发出柔和的亮泽:“你想说什么,说吧。”
“妹妹的脾气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的倔强骄傲。”碧瑶冷冷道。接着,她说出了一个令唐善雅感到窒息的消息:“你容蘅师父三日后,便要与我拜堂成亲。以后,你就该管我叫一声师娘了,哈哈哈哈……”
“这不可能……”她冷哼一声,漠然的望着眼前女子。碧瑶这么说,摆明了是想分她的心,她可没那么傻,再像从前那样容易上当。
“怎么,不信?那你手上的瓷猫又是什么?”碧瑶反唇讥笑,一把便从她手里抢过瓷猫塑像,捏在指间。
“你居然偷了我送给师父的礼物!”唐善雅气的咬牙切齿,劈手便欲夺回自己心爱的宝贝。
就在二人你推我搡之时,蓦然,一道悦耳的仙音响彻在冰冷的空气里。
“够了!”
唐善雅望见,那有如神明一般不可直视的英俊脸庞放大在眼前。
“是师父!”她心中大喜过望,朝着不远处巍然簇立如青松般挺拔的背影欢跃着扑过去。一个不留神,她意外地被道边旁逸斜出的一块碎石绊了一跤。
凭借容蘅的修为功力,完全可以做到,准确判断出她将要摔倒的方向。但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她,道:“摔倒了,不会自己爬起身吗?”
语气中透露着漠然和疏离,和先前教她跳舞的那个师父,判若两人。
容蘅慢慢走近,却不是向自己的方向靠拢。十分意外的,他居然微笑着靠近碧瑶,二话不说,就轻柔地拥她入怀。两人皆是一色的大红喜服,上绣金色的鸳鸯共线。他们彼此相视一眼,款款而笑,看上去是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无意识的低首,却碰巧发现一双含泪的秋眸,此刻正倔强地望向自己。
她一身泥泞,怔怔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噙着委屈伤心的泪。半晌,方颤抖着娇弱瘦小的身体,略带哭腔地低声问他:“是要娶她了么?”
“嗯。呵呵,八月不想有个师母吗?”他笑笑,很自然地握住了身旁碧瑶的纤巧的玉手,凝视着她的侧脸,眼中写满了温柔和宠溺。
这样温柔、平易近人的容蘅,是唐善雅以前从未看见过的。
是呀,又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师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师父,一切只不过是又回到了起点。她吸一吸娇鼻,努力克制住眼眶中打转的泪。
但一丝酸楚,还是灼痛了她的眼。手,无力地垂落。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蚂蚁噬骨的烧心痛感,钻入她灵魂的深髓。
“我不要她做我师娘!你答应过,会娶小八的!”
她拼命捂住双耳大声反抗,宣泄着内心的失望。她很想若无其事的一笑置之,甚至宽容大度的去祝福他们,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从眼角溢出的悲涩的泪水。
“你骗我,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为什么还要留着这只小瓷猫像?”唐善雅心有不甘,发出了最后的质问,目光却是清灵凄凉的。
容蘅愣了一下,眼角带着缱绻的笑意。他轻轻抚摸上善雅的青丝,替她重新插戴好头上的蝴蝶流苏簪子,说道:“呵呵,傻丫头。你是我徒儿,为师当然会时刻关心、在意你的安危……”
当她从他口中,亲耳听到“徒儿”二字时,双眼浮起一层白雾,如被针芒刺痛一般。挣扎的内心,终于变得麻木……
“对呀,我本来就是师父的乖徒弟……”她哽咽着,将这话又重复了好几遍。
碧瑶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不禁上扬,她咯咯笑道:“那只瓷猫,没看出,你会那么在意。是容哥哥赠予我把玩的,你既然舍不得,还与你便是。”说罢,便将瓷猫娃娃随手丢进路旁的草丛。
“瑶儿,我们走罢。”容蘅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唐善雅一眼,他搂过碧瑶的腰,两人亲昵的目光,化作两道彩光,消失在暗夜。
☆、第七十章 是我自作多情
唐善雅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重新再回到居住的院所,只觉得两脚像踩了棉花,每一步,都灌铅似的沉重。
师徒二字,一直像一把厚重的枷锁,横亘在她与容蘅之间。如今一下子,全解脱了,可自己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
翡翠色明珠镶边的被子里,她一个人,孤独的流泪。她不怪师父的绝情,师父对自己真的很好,不能算无情。但……却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种“情”。
她不由得又回想起容蘅曾经留给她的一道难题:“小八,你可知,世间情为何物?”她想起了他问懵懂无知的自己这话时,眼里带着笑意。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原来,我在那个人眼中是那么的好笑……”她想歇斯底里的叫吼,宣泄心底的痛苦,但她终究没有勇气再变回像从前一样特立独行的那只小猫。
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大口大口的抽噎,咸咸的泪水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珍珠似的泪珠轰然滚落在枕边,湿了一大片的被褥。她细碎残留在耳边的发丝,也因为潮湿而紧紧贴着双颊,显得狼狈不堪。
她忽而能理解了,过去宫廷里不受恩宠的妃子,对于君王是怎样朝思暮想的痴迷心情。倔强的揩去脸上犹然挂着的清泪,自我安慰地解嘲:“君王除了皇后以外,还要宠爱那么多的妃子……师父除了师娘,就只宠爱小八一人,我该开心才对啊!”
心情刚好转的片刻,又被一股更大的悲伤吞噬。
蓦地,一道被月光浸润的男音响起:“也许出去散散心,会好受点。”
唐善雅听得出,这是南宫凌的声音。一股暖流划过心田,她抬起娑婆泪眼,举过黯淡昏黄的烛火,走向窗棂。他一身藏青色朴素的衣衫,却衬托出白皙的脸庞。她心头一动,原来他早已在门口伫立,只望着头顶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沉默不语。
“你跟踪我?”她冰冷的语气,尽数全是对他的质疑。这样颓然的她,是不愿意被人发现的。
南宫凌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这般排斥自己,苦苦一笑:“属下只是发现这屋里烛火赢绰,便冒昧揣测雅小姐今晚心情不好……”
“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她悄然低头,为自己刚才的冲动鲁莽而歉疚。忽然间,紫葡萄般的眸子渴望地看着他那清澈的双瞳,沉重地叹了口气:“小凌,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南宫凌轻轻应了一声,低头俯视见唐善雅犹然挂着泪珠颤抖的睫毛。顿时,心生出无限的柔情与不忍。半响,他发出悲凉的一声叹息,凝视着她哭得通红的眼,认真说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跟我来。”
南宫凌施展轻功,眨眼之间便带唐善雅出离相府,直到抵达一家酒肆,他脸上才露出温暖的笑。
“还记得这家酒楼吗?”南宫凌不禁低眉问。
“咦,这里不是鸿福楼吗?”她的愁容渐渐舒展,眼中放着异彩:“怎么会不记得,这里是我第一次与你相识的地方。我只是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酒家还不打烊……”
“第一次相识?”南宫凌有些奇怪。他突然回想起了那天唐善雅先是莽莽撞撞的砸伤自己,后又赔礼道歉的可爱模样,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从前,他总免不了要替她遮风挡雨、担心受怕,更是不愿带她多离开相府半步。原因只有一个:他要担心,她的出逃计划那样疯狂到不计后果,他却没有能力助她实施;他要担心,她的每一次出逃都会惹来严父的责罚;他要担心,她一颗敏感脆弱的水晶心,抵抗不了那些个毒舌长妇的风风雨雨……
但如今,他意外地发现,她变得坚强而智慧。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反倒更愿意,陪她去做想做的事情。哪怕她遭千夫所指,在他南宫凌的心里,她永远都是个美丽无瑕的仙子。
此时,万籁俱寂,只偶尔从马厩里传来几声嘶鸣。遥遥望去,不远处是一片灯火阑珊,鸿福楼招摇惹眼的酒幌,在暖风中上下翻飞。“前不久,北安王实行新政,废除了所有集市的宵禁制度。所以,这里的夜晚才这么热闹。”南宫凌解释道。
“哦。”唐善雅神情恍惚,满脸写满忧伤。她默默点头,算是回应。
“小二,把你店里的好酒都拿来!”她忽然大声喧嚷,惹得食客们一致的侧目,又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一直流进苦涩的心田,也流进了南宫凌水晶透明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