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这样?”他斟酌了一会儿语句,笑道,“不怕人家笑话么?”
“笑话?有什么好笑话的?”初然却是莫名其妙,“我行得端做得正,说得有理有据,谁笑话我?”
听她那句“行得端做得正”,温子楚就蓦地可怜起自己那被扔掉的几叠银票来,想提醒她,却又怕让她难堪,反而更生气。
“……那你不是也拿了他几张银票子么?权当是他的赔礼。”
“呸。”初然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那银票来就朝地上扔,“谁稀罕他这个?他要是真无心的,还会让你来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自己道歉么?”
“……”温子楚垂下眼睑看了一眼地上的银票,心头暗叹好笑,却是没辙。这丫头一张嘴着实厉害得紧,本欲前来安慰几句的,哪晓得她一肚子的气,说起话来愈发利索,别说是安慰,自己反而有一种一败涂地的错觉……
正思量着还说什么好,余光瞥见院外吃着馒头的小厮,温子楚眼前亮了一亮,忽然问她:
“我记得正午之后,你一直都没吃饭罢?”
初然尚在气头之上,没得听他这么一提,竟想起自己只顾恼怒,方才几个丫头叫一块用饭,她看也没看就打发走了,如今静下来感受,腹中空空如也,隐隐有几分饿意。
“……”
温子楚笑吟吟地瞅着她脸上表情,展开扇子来,像是信口随便说的。
“正巧我也饿了,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作者有话要说: 穆大人你活该被抢戏……
小温子这是要采取攻势了么= =|||
阿初妹纸,你的戒备性太低了,一顿饭就能打发的人儿啊……啧啧。
*
雅安加油。
☆、【打草惊蛇】
月上梢头,天幕里繁星点点。街上行着晚饭后消食走动的人,道两旁挑着些小玩意儿的贩子正朗朗叫卖,包子铺里散发清香,浓浓的白烟随着气流缓缓升入空中。
从樊楼上的雅间可清楚看得底下的人如何动作又如何说笑玩闹,不远处敲锣打鼓来了一队戏班子,少不得些许人前去凑热闹。
初然一手捧着汤碗,头却止不住地朝外面看,温子楚瞧在眼里,心头暗自发笑,放下刚到嘴边的酒杯。
“怎么?很想去看看?”
“……也不是太想去。”初然这才回神过来,又怕让他笑话,佯装不在乎地转过头,仍旧认真喝汤。
“当真不想去么?”某人别有用心地加重了语气,看似随意地拿眼神儿朝另外几处瞄,“我听闻这戏班子上回元宵还被邀去宫里头助兴,连当今圣上都喜欢得很,故事也相当精彩,多少人抢着去瓦里看呢……”
初然不自觉地就往他身边凑了凑,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好看么?你看过?”
“我当然看过。”温子楚理了理衣襟,顿然坐直,垂下眼睑扫她,“这班子里除了新编的戏码,别的我都听了好几回,还觉得耳根子腻。”
“你是世子,自然有这等福分了。”初然悻悻地缩回来,把喝光了的汤碗推到一边,取了筷子百无聊赖地在饭里面戳。自言自语地叹气:
“且不说要交几多银两,就是交了钱,恐怕也排不上这会子,就是等着能看了,多半儿也离得远,都看不清……”
“你要想看,也不是不可以。”温子楚慢吞吞地低头玩扇子,余光有意无意瞟她,后者果真欣喜地问道:“那你能帮忙?”
“能是能……”他特特卖关子,摇头晃脑地打了打折扇,“不过得看我心情。”
“哟呵?看你心情?”初然瞬间就缓下表情来,一脸无趣地夹菜吃,“那还是罢了,我才没那些闲工夫想着法儿让你高兴,横竖不看就不看,也不是多大的事。”
“……”温子楚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继续循循善诱,“那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就弃了?他们下月初就将南下,以后也不知道遇不遇得上。”
初然手上一滞,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偏头思索了一番,却没所谓地说道:“无妨,大不了到时候费些功夫,不给钱我一样能找个好位置听戏。”
温子楚表情古怪:“……你这话何意?”
“还能什么意思?干我老本行呗。”初然笑嘻嘻地,神色得意,“我只待往勾栏顶上一躲,量谁也寻不到,再带些瓜果放那儿去,边听边吃。”
“你还真是……”温子楚已不知此刻自己该用什么脸色瞧她,嘴唇启合数次,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
“我怎么?”
“没……”他只得摇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能想出这等办法的,恐怕也就她一人了。
“往房梁上坐着,那多不舒坦,何况酒水茶果也比你带着去的好得多。何必呢?我呢……也并非是要什么要求,至少你得把我这一桌子的菜都吃干净才行罢?”
“吃干净?”初然一脸诧异地抬头看他,眉头不禁皱了皱,“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一听她此话,温子楚没好气地就一声哼道:“你白日里吃穆信点的菜的就吃那么欢快,在我这儿就跟个猫儿似的,东一口西一口,还不如我吃得多。怎么?很瞧不起本世子吗?”
“这算什么话……”初然搁下筷子来,摇着头辩解,“正午里吃饭是因我饿了一日,腹中空空,所以相当于补了三顿饭,且不少菜也是穆大人帮忙解决的;但眼下不同了,我只饿了一顿,还因为正午的分量太多,一时间并不觉特别饥饿,能吃到这般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废话。”她这一口气不带喘的说那么多,温子楚听着心烦,出声就打断,“你适才不是说饿么?”
“那时候的确挺饿的。”初然挠挠头,大约自己也奇怪,“不过吃着吃着,很快就饱了。”
“你……”温子楚无力与她相争,扶着额头长长叹气。
“罢了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初然莫名地拧着眉头瞧他,犹自嘟囔:“我说的又没错。”
……
窗外徐徐的风忽然变得有些大了,不经意间,雅间的竹门被悠悠吹开,走廊上恰见店小二手端一个托盘谨慎小心地推门进了对面的房中。
那盘里放着两壶酒,银质的酒壶,翠玉的酒杯,貌似十分的讲究。初然不由探头张望,那边雅间里好像是坐了两个人,皆穿丝质的绸缎衣裳,应当是有些来历的。
“两位客官,您要的酒——一壶梅花酒,一壶竹叶青。”
这边温子楚才抿了酒,正抬眸就见初然伸着脖子在看对面的人,他心上不快,抽出扇来向她额上轻轻一打,没奈何地叹气。
“没规矩,人家的私事,你仔细个什么劲儿?”
“嘘——”她神神秘秘地转过头来,食指覆在唇上,反而有些恼他,“别吵。”
“……”这丫头果然是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却又听她压低了声儿,诡秘道:“那两个人,咱们似乎见过。”
“哦?”
尚揣测着,蓦地闻得有人气呼呼地拍桌大怒。
“你这厮,存心同大爷过不去是不是?跟你说了几遍,爷不爱喝竹叶青,你还偏偏就给爷上这个?信不信我这就去和你们管事的说了,叫他赶了你出去!”
小二一听,这还了得,顿时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跪下来,不住给那人磕头,哭道:
“大爷饶命,大爷息怒,小的下回再也不敢了!”
“哼,不长记性的东西,就该收拾收拾才好!”说话这人毫不给情面,甩袖就别过头,“赶紧的,把你们这儿管事儿的给我叫来!”
闹出如此动静,四下里别的雅间都有些许人出来凑热闹,初然已看得那人相貌,脸上笑得阴晴不定,只靠回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舀鱼羹,嘴里冷笑: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钱大人和官尚书,难怪不得那么大的官气。”
“看起来,你很不喜欢官宦人士?”温子楚说话时展了扇子把自己下半面容遮住,毕竟是在外头,惹人非议可就不好了。
初然想也不想,脱口就道:“哼,你也不看看,如今哪几个当官儿的不是贪就是败,我干什么要喜欢他们?”
“啧啧……你知道不知道,就凭你方才这句话,足以蹲三十年的牢了,还算最轻。”
初然也是道完便觉不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也没办法,她只得嘴硬:
“你、你要告我就去告好了,我才不怕你。”
温子楚把她眼底里的变化看尽,憋着笑假装无事地饮酒,好容易缓下来,可转念一想,心中却思量:钱英和官一韦二人为何会在这里?不久前账册一事刚刚告破就在曽府门口遇上官一韦,看他那时神情分明是有鬼,指使曽管家的人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看如今钱英也同他在一起,眼下乃非常时期,他们莫不是在商量着什么?兴许就是有关贪污案一事……
看来这回,牵连的人……不少啊。
“大爷……求求您了。”地上的小二泣不成声,额头已磕出血来他也不管不问,死命的还在向钱英乞求,“大爷,小的家里有个八十的目盲老母亲,哥哥前些年打仗死了,母亲身体又不好,看病花钱,一分一毫都弥足珍贵,小的的确不能失了这里的工作……大爷,大爷你行行好吧,别让叫管事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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