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底下的曽管家更加说不出话,神色闪躲,左顾右盼,言语哆嗦。
温子楚细细一琢磨,也觉得好笑,“这么想来,那盗贼好像也太蠢了一些,简直是漏洞百出,令人发笑。”
“世子大人这话说得就有些五十步笑一百步了。”初然扭过头,奇怪地望着他,“方才自己不还一直坚持是‘武林高手’作祟么?”
“你!……”温子楚正要说话,却又怕这丫头拿别的什么话来堵他,反而在众人面前出丑,于是干脆不理会,只别过头一哼。
穆信皱着眉朝他二人脸上扫过,终是佯装没看见,心里不由暗暗叹气,到底不知让他们跟着过来是对是错。
“赶紧把账册交出来!”左边的那捕快严词一喝,手上的刀明晃晃地就架上了这官家的脖子,后者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发白,额上冒汗,连连叩头对着穆信哭喊道:
“大人,您放过小的吧,小的身上真没有账册啊!”
“我知道你不会有账册。”穆信淡淡看他,“你只是一个管事,两本账册又会牵连你什么?恐怕是暗地有人指使的你,而你偷的账册也定然连夜交到他手中去了……说,你上面的人,是谁?”
“我……”曽管家被他说得惊在当场,面容僵硬,过了好久才大哭道:“穆大人,您饶了小人吧,小人真的是不能说啊……”
“穆大人方才的那番话,你没听见是不是!?”捕快威胁着瞪他,伸手推攘,抓着他前襟,口气不善,“事已至此,你大喊大叫也是无用!少废话,你到底说是不说!”
不想这曽管家仍旧哭哭啼啼地摇头,“大人,小的不能说啊,小的若是说了,那会死得更惨的……”
“哼!”那捕快哪里听他废话,只冷冷一笑,挽了衣袖,作势就将轮拳上前去,“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那铁拳迎风,速度飞快,眼看就要砸上曽管家的头,一道白影闪过,半途突然便被人一手拦住。捕快正怔怔抬眼,对面那人双目发凉,眸中隐隐一股杀气。
初然将他手腕甩到一边,冷声道:“有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作甚么!”
一听她语气如此不客气,这捕快索性也翻了脸,叉腰打量她,“哟呵,你是哪里来的毛丫头,敢这般指手画脚?我可是奉命随穆大人查案的,你是何种身份,对我大吼大叫?”
初然不屑的眄视他,“你不过是个小小捕快也敢这么嚣张?就算他是犯人,但到底年迈,禁得住你这么折腾?何况,便不是年迈老者,一般罪犯也不得容你动用私刑!”
捕快仰脖子一抬头,鼻间冷哼,“折不折腾都是官府的事情,动不动刑也是查案需要,要你来管闲事?”
“你!——”初然气得跺脚,转身就朝穆信道:“你养的狗,你就这么教他们的?!”
不等他回答,那捕快听了这话已然炸毛生怒,揪了初然拉着她往就后退,“你这黄毛的丫头!——你骂谁是狗?”
初然想也不想,“谁急是谁狗。”
捕快指着她脸的,“你大胆!”
“你放肆!”
“你……”
“够了——!”
不欲听他几人争争吵吵,穆信不耐至极,甩袖就厉声制止,“要吵出去吵!”
“可是他……”初然开口就将辩解,哪知穆信却神色威严地瞪了来,语言凌厉道:
“凤姑娘,我念你是个姑娘家,有些话便不必多说。起初感激你炼制解药,我方带你一同前来,不曾想你只与旁人作口角之争,扰乱现场,破坏秩序,穆某不知,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你说什么?……”初然开始还觉得不过是气愤,虽一直对穆信并无好感,但看他查案细致入微,做人不卑不亢,多少也是有几分敬佩,哪想听得他这话,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团恶气,闷得她连说话声音都有些变了。
“好好好,好你个穆信,我好心好意帮你们,原来你竟由始至终都怀疑我?哼,你们当官儿的果真没一个是好东西,官官相护,狼狈为奸!我是瞎了眼,居然还会替你这种人做事!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做过贼么?我就好好生生做一回贼来给你看!”
穆信有些头疼地要说话,哪知初然忿忿地挣开那捕快,几步上前,堂而皇之就把他怀里的一叠银票抽了出来,转身撒腿就跑。
“……”
在场众人怎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一时还没回神过来,初然早便无影无踪了。
温子楚汗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偏头看得穆信还拧着眉站在那儿,他不由走上前去拿了扇柄捅捅他。
“你瞧你,把人姑娘家惹哭了。”
穆信已经快一个头两个大,闭上眼就是一声轻叹。
“……我如何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
“这还分故意不故意?”温子楚啼笑皆非地抱臂摇头,“女娃娃家的都是要面子,你适才话说得那么重,她会伤心也是情理之中。”
……
穆信凝了脸往初然离去的方向看着,良久才侧身,朝底下的人吩咐。
“把他带回去。”
“是,穆大人。”
出曽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熔金,暖光浅浅,骤然起了一道大风,刮得树叶纷纷乱乱。穆信正走没几步,就看得那府门前停了一架褐色锦缎幔布搭着的马车,前有一匹白色高头骏马,低头在吃树边的草。
闻得脚步声,车窗帘子给人掀开来,穆信一见来人,连忙恭敬作揖。
“官大人。”
“哦……这是,穆侍卫。”官一韦话音清淡,只目光轻轻朝他身侧一瞟,看见被两个捕快擒拿的曽管家,眸中仍旧没什么大的起伏。
“穆侍卫查案辛苦了啊。”
穆信一如既往地抱拳低头,“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官一韦笑得古怪,脸上说不出忧喜来,蓦地掩住嘴别过脸猛咳,一阵子后方歉意满满地同温子楚问安。
“属官某身体不适,世子,失礼了。”
“怎会。”温子楚谦谦一笑,“官大人身子要紧,既是受了寒,也就莫在此地吹风了。”
“哎……”官一韦面露苦色,表情甚是痛心,捂着胸口叹惋,“老曽与我同朝为官,今日偶然路过,触景生情,便在此地多停留了片刻……哎,想他当初还说好要一起往太湖游览的,竟不想物是人非……”
穆信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人死不能复生,官大人还请节哀,保重身体。”
“咳咳……”官一韦还没说话就咳嗽起来。
“咳咳……你们既是查案,那……咳咳,我就不多打搅了。”
“官大人慢走。”
他扬扬手,“哎……走吧。”
车前的车夫持了鞭子往马背上轻甩一下,白马轻鸣一声,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却稳稳当当地往前而行。
杨柳随风飘飞,柳絮落满河水,隐没不见。
待官一韦的马车行远,穆信和温子楚不约而同地对望,微微一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钩了。”
*
夕阳夕照,这晚饭时候,街上处处飘了诱人的菜香,两旁的幔旗悠悠荡荡,显得分外闲适安宁。
汴梁北端的温王府内,刚刚用了饭,四下里的仆人尚在收拾打点着,到底是王爷,身份尊贵,前些日出的血案半分不曾影响到这里。
忙了一整天,那西院的下人们,无事儿的都寻了阴凉之处捧着碗吃饭。
院中一共六七间屋子,皆是寻常丫头的住房。
窗外的风温暖拂面,初然把衣服叠好收进包袱里,结结实实系紧,左右一看十分满意,拍拍包袱,手一提就搭在肩上,举步就要去开门,哪想听得“吱呀”一声,这门竟然自己开了……
“呵?”温子楚一进门就看她如此打扮,当即笑出来,“怎么,还真要走啊?”
“我已同管事儿的说了。”初然眼神警惕地扫着他,戒备道:“世子就算再了不得,总也不能强迫人的吧?”
“诶诶诶……你这话怎么说的。”温子楚只觉得自己是好心没好报,“招惹你的是他,又不是我,作甚么对我发脾气?”
初然哼了哼,“你和他难道不是一伙儿的?”
“什么一伙儿不一伙儿的,难听不难听?”温子楚靠在那门边,抬眸打量了她房内,继而又笑了笑,好言相劝。
“莫生气了,他那人性子就那样,你也不是知道,说话有口无心,你别在意。”
“药可以乱吃,话也是能浑说的?”初然闻他一这话,顿然没好气的把包袱扔到桌上,“他从开始就在怀疑我,从不曾信任过我,明摆着的态度这还有假么?横竖我是不要呆在这里了。原本就打算走的,不过是好奇一些事情才留下,如今我没兴趣了,咱们跑江湖的自由得很,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谁也别想拿什么事唬到我!”
“啧啧啧……”
她这一席话噼里啪啦道完,温子楚笑得无奈,摇头道:“你看你,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你这一串一串的……哪有姑娘家如你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初然柳眉一扬,就不悦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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