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悦是高兴,愉快的意思,我喜欢这个含义。再一想,名字不但要好彩头,还要有寓意,我本来是棵树,本质为木,就选个木好了。
只是那“木”字在哪里?这么多字看得眼都花了,一时竟找不到。
好在这个字简单,我早就学会了。于是很快地在地上写了个“木”字,抬起头对他一笑,意思是说我选好啦。
小白看着这个“木”不置可否。
我眼望着他,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怎么?这个字不好吗?又指了指远方那棵树,意思是说,我本来就是棵树啊。
他沉吟道:“不是不好,只是……”思索片刻,他俯身在“木”字旁边添了几笔,“只是一棵树看起来有点孤单,多个伴儿是不是好一点?”
我一看,原来他在我写的那个“木”字旁边又加了个“木”,变成了林”。
双木成林!
体会到他的这个“林”字的寓意,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对他使劲地点头。
我有名字了,活了八百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悦林。
从那以后,我练字时,写得最多的就是:辰汐和悦林。
我心想,别的字写得难看也就罢了,我们俩的名字可得写好。
于是我缠着小白先写一遍,再照着临摹,只是我写来写去却总是不尽人意,只得其形,却仿不来那笔力风骨。
这时小白往往会在一旁开解我说此举大可不必,纵然将来我们日子过不下去,流落到凡间市井去卖字为生,也不劳我动手。
我觉得他这忧虑毫没道理,我只是棵树,有水就能活,其他什么都不吃。
他听了笑得甚是欢畅:“那我可占了大便宜,娶了位这么好养活的娘子!”
话岁如此,但我还是锲而不舍,没事就跑去河边练字。
但是最近几日却发觉落笔日益吃力,本来一向潮湿松软的沙土变得越来越坚实干燥。
我忽然想到,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下雨了。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正是多雨时节,往常这个时候隔三差五便会有一场雨,今年可有点反常。
细想起来,我记忆中的最后一次下雨就是与小白成婚,他辞去水神之职的那一晚。
对!那一晚过后,就再也没下过雨!
我丢掉手里的石子,就想去找小白说此事,却见他正站在河边,远目水天相接处,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什么,神色间似有隐忧。
他这神色让我心里泛起一种不安的情绪,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不安,我却说不上来。
又等了好些日子,依旧滴雨未下。
河边沙土已干硬得难以写字,河水也干涸了一大半,有些先前本就水浅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
而小白的脸色也益发地深沉了,虽然他在我面前仍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却明显减少了像以前那样与我无有忧无虑地说笑。
尤其是在夜里,我时常见他望着天边那颗辰星陷入沉思。
这一天早晨,我正在河边梳洗,远远地望见下游有两个人影。
我心中一紧,飞奔过去察看,只见是两个村民打扮的寻常男子,手里各提着一只木桶,正在河边取水。
我打了个手势问他们何故来此,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老者道:“山下都没水啦,再不挑点水回去,庄稼都要旱死了,唉……”
另一个年轻的男子接口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下雨,再这么下去,别说庄稼,连人喝的水都要没啦!这老天爷究竟是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只是取水而已,那应该可以行个方便吧?
这两人一看就是寻常凡人,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看着他们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还有老者躬着背颤巍巍的样子,我不由心生怜悯,打了个手势请他们自便。
这两人取了水,年轻男子帮着那老者将水桶负在背后用绳子绑好,然后自己也挑了满满一担,边走边道:“方圆百里,也就这条河还有点水,哎,可惜离得太远了,爹,你若是累了就多歇歇,可千万别强挨……”
我见他们走了便也放了心准备回去,一转身才发现小白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他默默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底那抹不安在渐渐放大,隐约觉得,这件事和他有关,确切的说,是因为他和我结合的缘故。
可是,我不敢问他,我害怕知道那答案……
从那以后,这里天天都有人前来取水,那些人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相互诉苦,都是哀叹今年庄稼颗粒无收,人畜缺水难活之类的话。
每当听见这些话,我便不敢看小白的脸色。
因为我不用看,也知道他心中必定极不好受。
终于有一天,在见到一位孱弱的老者取水时昏倒在河边后,小白脸上露出了压抑已久的愤怒。
我虽然一直在看着那群手忙脚乱的人,但其实暗暗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快步走到河边,拾起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用指在上面刻画了几下投入水中。
少顷,水面开始微微晃动,大串大串水泡咕嘟嘟地从水底冒起。
一个满头赤发,头陀模样之人浮出水面,对着小白躬身下拜道:“小神参见水德星君!”
☆、暂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要下山做苦力去了,他表示苦力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让带家属就成!
做为亲妈,我表示,你放心去吧,阿悦会好好等你回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她红杏出墙的!
小白:“滚!”
小白对那河神还了一揖道:“我早已辞去水神一职,旧日称谓,不必再提。”
河神一拍脑袋,惶恐道:“是,是,不知上神召唤小神前来,有何吩咐?”
小白道了声:“不敢!只是向你打听一下,新继任的水神是哪一位上神?为何多日不给此地布雨?”
那河神愣了一下,吱吱唔唔道:“这个,这个,小神地处偏远,位分低微,目前还未得音讯,实在不知……”
小白听到这里,知道问不出什么,不再多言,对着那河神拱了拱手,“如此打扰了,河神请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朝下游取水的人群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神,有无奈,有不解,更多的是压抑的愤怒。
我再也忍耐不住,追上去拉住他手,在他掌中写道:“不下雨是不是跟你有关?”
小白握住我的手,眼望远处,幽幽地叹了口气,“会吗?应该不会吧?明明我走之前将一切都移交好了……”言下似乎颇不肯定,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从未见他如此彷徨不定,多日强忍的不安再也按奈不住,颤抖着,在他掌心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两个字——天谴!
“谴”字还未写完,他忽然手掌一收,紧紧攥住我手,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别乱想!”
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却摇了摇头。
小白伸手揽住我,安慰道:“苍生之事哪像你想得那么儿戏?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神仙犯错,就去为难那些不相干的无辜百姓?”
我一听有理,忧虑稍减,抬起头凝望他双眼,似是想从他眼中再多索取一些肯定和安心。
小白迎着我的目光坦然一笑,“况且,我又没做错什么!”边说边在我颊上轻弹一下:“不要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阿悦。”
平日我们很少唤彼此名字,因为左右只有我们两个,他一开口,自然是跟我说话。
此时听得他如此亲昵又深情地唤我,登时感到一阵温暖,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塌实了些。
小白见我脸色稍霎,又道:“也许是新官上任,千头万绪,一时顾不过来吧。想当年我也忙了个焦头烂额。有空在这杞人忧天,还不如去帮帮他们。”说话间已走到那昏倒的老者身旁。
我紧跟在他身后,想不通他现在已是个凡人,又能帮这些人什么?
河边那些人正在抢救那昏倒的老者,一阵手忙脚乱。
小白走上前去,分拨开众人,细看了看那老者的脸色,然后又在他手腕上搭了搭脉,“不要紧,可能是天太热再加上劳累过度,有点中暑。”
人丛中一位中年男子连忙作揖道谢:“这位官人是大夫吧?那太好了,请你快救救我大伯。”
小白摆手谦道:“我也只粗通一点医理,可算不上什么大夫。”说着遥指我那棵真身道:“将老人家抬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再给他喂点水,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众人依言七手八脚地把那老者抬到了柳树下,灌下了半碗水,又依照小白所说,在他胸口背后一阵拿捏。过了一会儿,那老者果然悠悠转醒。
那中年汉子喜道:“大伯,大伯,您没事吧?”说完又转过了头向小白连连道谢。
小白客气了几句,对那老者温言道:“老人家,感觉好点了吗?”
老者感激地点点头,一时还无力说话。
众人见老者已无碍,便取了水陆续散去。
又过一会儿,那中年汉子道:“大伯,您好些了么?天色不早了,还有几十里山路呢,咱们也该回去了。”
老者喘着气揉揉心口,勉力抻了抻手脚,看着身边空空的木桶,愁道:“走是勉强走得,只是背不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