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男人深深地合上眼。雨水将他金紫交镶的额印和坚硬脸廓洗进夜色里。
  云缇亚直到确认他已离开,才拾起他留下的东西。白铜细链攀绕着手指,那是一枚镀金的镍制十字章护身符,十字的交点上,用紫色珐琅嵌着一枚利芒如剑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明宫词及十一年前的李阿姨致敬




☆、Ⅵ 寂火(5)

  清洗一直持续到六月下旬,焚风从南陆沙漠吹来,浩浩荡荡通往海上。安石榴的花期正到最盛烈的末季,暗红的哥珊像一个歌者耗尽了全部精魂,唱完高扬至顶的一曲,接着心满意足沉睡下去。意犹未尽的观众开始引导河水,冲刷街道,由于天气郁热,那些以儆效尤的尸骨也大大缩短了曝露的日程,挂出来不到两天就着手焚烧。即便如此,像朝圣者一样疯狂云集到哥珊的鸦群还是吃得大腹便便,以致于很多因太饱而无法飞行,为郊外的野兽所捕食。
  超过八成的神职人员被控告以通奸、受贿、聚敛财富、欺骗信徒等罪名,搜出六分之一磅金子以上立即处死。路尼是最后一个。似乎是认为这场悲剧该结束了,在他被游行民众鞭打了近二十天后,圣曼特裘宣读了对他的死刑判决。依照古法,他被塞进一只盛满生石灰的麻袋,扎紧袋口,推入海中。处刑由第四军统帅吉耶梅茨亲自监督执行。有人说,那个平日里慵懒得像只猫的茹丹人,在罪犯伏诛后,忽然从面幕里迸发出一串毛骨悚然的长笑。那并不是复仇后的满足和快慰,它到底因何而起,无人可知。
  有目共睹的是狂信团的成就。这个永远保持着战斗热情的团体在他们的红发导师受到教皇亲切慰问后,其规模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大化,连刚刚过了濯顶日的孩童都以能佩戴上葵花徽记为骄傲。祭祀、宣教、传谕、讲学、守备、维护秩序、乃至生活物品的买卖和发放,“向日葵”们几乎包揽了圣城全部的大小事务。没有哥珊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自己全都厕身其中,这一刻,整个圣廷甚至教皇国真正地为他们所有。如果责任是神设下的考验,那么担负起它,又何尝不是每个人的光荣?
  主父只是暂且离开。祂只是暂且在某个空间观望着这一切,等有了足够的虔诚作为祭品,祂自然会回到人们身边。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如此相信,根深蒂固,坚定不移。
  
  永昼宫的石榴花快要凋谢了。趁它们还在舒展的时候,侍卫长用剑斫下一枝,带着朝露,奉到宗座案头。
  可见到教皇赏玩着那枝条,甚是入迷,而对厅前的琳琅满目熟视无睹时,侍卫长也禁不住轻轻提醒了一声——石楠花透雕的白琉璃瓶被金粉填满,鸽卵大的钻石盛放在虎斑翡翠耳杯中,数十匹真银挑嵌的丝锦滑腻如妙龄少女肌肤,各类宝石琢成的精油盒子即使密封,也依然有馥郁袭人。不过在教皇面前,这些比起手上的花枝,仿佛都惨白无色。
  新推选上来的总主教(枢机主教的阶位已形同废除,不过很多事还是要人做的)吕锡安,一个文弱得似乎连剑鞘都提不起来的青年,正战战兢兢伏在下面读着从路尼和其他前枢机成员处搜获的赃物清单。他是为数极少的、没受到什么波及的牧师之一,在路尼案发后的第三天就举报了自己的老师奥图大教长,由此逃过一劫。当他还是个地区辅祭时,教皇就很喜欢他,因为他干活时麻利得像只捕食中的狐狸,其它任何时候都胆怯如羔羊。
  “烧掉。”教皇说。
  侍卫长心里一惊。“猊下,”他不假思索地跪了下来,“舍阑蛮子凶残狡诈,圣廷为此倾注了大量人力,物资上难免一时跟进不足。这些要是销往西庭或希庇亚诸国,至少也是一笔……”
  “我当然明白。不过战事吃紧,军费是个无底洞,即便填补一时又能有多大改观。何况这东西上面,沾了洗不去的膻气。”教皇站起来,花枝应手而断,“这次的耻辱是主父降罪,不可不深加自省。就算条件艰苦,我们的将士也能凭着信仰死战,但圣廷若想根基稳固,必须永保洁净,绝不容污。”
  殷红花朵簌然飘落,侍卫长跪伏在地,感到背心有种粘稠的湿冷。
  翌日,他递上辞呈,返回位于坎伯兰郡的故乡。
  教皇没有挽留。其时他正在永昼宫露台,观看广场上徐徐升起的祭火。总主教一成不变的宣读声中,饥饿的火焰撕扯着它的食物。金器熔化,丝缎寸寸成灰,翡翠和钻石从中炸裂,香油的气味四处密布。浓烟不住上升,那是万千个罪人的灵魂无处可去,绝望地掩面发出尖叫。人们推搡拥挤,涌到露台下方,齐声高呼同一个名字,他像一尊真正的神祇那样对他们微笑,许多葵花为此晕眩过去,淹没在洪流当中,更多信徒则踩踏着他们的身体,朝那个高高在上而又触手可及的神像伸出手臂。“圣者不朽!圣者不朽!”无数个呐喊汇集起来,盖过了世上的一切声音,“圣者不朽!!!”
  教皇安静地转过身,走回宗座厅中。尽管眼前的厅堂空空如也,微笑依然挂在他的唇边。红毯的尽头,门外传来通报,教皇应了一声,于是大门缓缓开启,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在九年前,让哥珊像今日一样沉沦于血海的人。
  他仍然穿着九年前自己受封为武圣徒时的那套装束。如礼服般华盛庄严的戎装。镀银束腰铠用灯油精心擦拭,罩着丝绣镶边的纯色细麻短外套,胫甲后装有教皇钦赐的翼状马刺,披风扣则是火榴石雕刻成的血天使,衬以洁白的外袍,与他的额印相映生辉。他身材并不高,也不能算是俊美,没有圣曼特裘青年时代惊人的风华,但在这身甲胄的映照下,面孔却犹如寒夜辉月,不可遥指,不可逼视。
  教皇淡紫色的明亮眼睛微微仄起。“完美。”他低声赞叹。
  这是他用万千活人的血肉喂养起来的小鹰,而今它已成长为天空的霸主。
  那人走到近前,单膝跪下,将佩剑(他是除宗座侍卫之外,唯一能够携带武器进入永昼宫的人)搁在脚边,一手触地。“吾神欧义略,诫日之主,辉光之父,众能之首,众名之名,”他以一贯的轻缓道出这句圣徒之间的问候,“一切在上真灵,以及过去、现在、未来的诸圣不朽。”
  
  圣曼特裘一世九年,六月下旬,宗座谕令,命贝鲁恒率诫日圣裁军第六军前往耶利摹,应援帝国军,共同对抗舍阑。
  消息传开,有人惊异,有人惊喜,更多则是意料之中。
  教皇当着所有哥珊人的面,在永昼宫前露天的圣泉厅为贝鲁恒举行了饯别礼。仪式上他一改向来不吝言笑的态度,极为严肃凝重,贝鲁恒倒是满脸轻松,仿佛这次远征和寻常人出门探亲没什么两样。总主教有些绕口地念完谕书,教皇亲手授过剑,聋诗人诺芝靸着无跟的木头鞋上前来,用乌银双耳圣杯舀了一杯泉水。
  “谨献给至勇的战士,教皇国的不沉之盾,不折之剑,”宗座的宠臣歌唱一般地说道,“您的光辉洁净盈满,如皎月统率诸星。珀萨的智慧能令魔鬼羞惭,阿玛刻快刀胜电截断疾风,龚古尔如沉眠的老龙正待睁开双眼,普兰达是初生的幼狮刚刚磨亮獠牙。请前行吧,吾圣,吾兄,为那些蛮族头顶播下血雨,让他们的死魂夜不能寐,日不能归,就像雪人那样对着太阳黯然哭泣。”
  贝鲁恒微笑,将杯里的水一半倾入湖中,剩下的一口饮尽。在他跃上战马时,听见身后欢声雷动,人群分列两侧,用血红的安石榴花在圣徒必经之路上长铺成毯,数十近百的孩童追着军队奔跑。葵花们用几近呼喊的声音念诵圣册和贝鲁恒少年时写的诗歌,这不是祈福,不是祝愿,因为根本没有人怀疑这位武圣徒、教皇国最强的名将会为他们收获胜利。无数带着向日葵标识的少女挤到队伍前抛洒花瓣,期求得到匆匆一眼回瞥。有个妇人抱着她半岁大的儿子挤在道边,请贝鲁恒从那些诗句里取出一个词给孩子命名。“就叫潘格兰涅吧,”贝鲁恒望着一地艳红,随口说,“石榴花的意思。”连生产时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妇人突然痛哭失声,但它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的喧嚣之中,如同雨珠还未与炙热的沙漠相触,就半空蒸发得干干净净。
  “圣者不朽!”人们喊道,“圣者不朽!圣者不朽!!”
  珀萨骑马并行在贝鲁恒身侧,簇拥的面孔从眼前一堆堆掠过。“……宗座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他低声说。
  “你的意思是?”贝鲁恒似笑非笑。
  “舍阑人蛮勇无畏,战力极其强悍,直撄其锋绝不是上策。我们第六军更是以进攻见长,防守和机动相对可算软肋,就像两把利剑相抵,除了卷口或折断,没有别的结局,宗座早年曾身经百战,应该心知肚明才对。现在舍阑人已经在大陆建国,攻击性有所减弱,但我们反攻的时机还未到,为今……”珀萨若有所思,似乎突然顾忌到什么,没有了后文。
  “珀萨大人是想说,等舍阑国内动乱,我们再收拾残局即可。”云缇亚一旁轻哂起来,“茹丹人天生就贪婪狡猾,反复无常,绝不会甘心受舍阑驱使,时间一久,必然叛变,到那时便有机可乘——是这样吧,大人?”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