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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也许他会成为另一个魏尔儒。”
  “也许他会成为另一个我。”吵嚷中,两人的对话唯有彼此才能听见。“给他点时间冷静一下吧。现在这些乡亲最需要您和您的弟兄抚慰。”
  气氛在守卫长久的介入后终于缓和了些许。其间帕林一直坐着,用手巾捂住鼻子止血,对任何人的问题都只是简要回答一两句。守备长好容易把大家暂且劝回原来的工作地,又叫人搀走那哽咽不止的少女,帕林仍未起身,只轻微扬了扬眼角。“我的审判什么时候举行?”他问。
  守备长盯着他。
  “弑父之罪。”
  老战士笔挺的眉毛耸立起来。“别开玩笑!”
  帕林忍俊不禁。“是我错了。您先替我稳住秩序,让各位都安下心。我这儿洗干净就过来。”
  草叶在湍急的涡旋中随波逐流。水潭上倒映的身影最终只剩下了一个。
  帕林依旧坐在他几乎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的地方。他在思索。那同时也是等待。
  “您还满意么?”他说。
  高处树枝上传来细微的衣裾拂动声。有人轻盈落地,穿过林荫走到他跟前,一把将面幕掀开。
  “我后悔了。”云缇亚说。
  帕林笑得就像个稚童。
  “你说如果不按你的计划做,鹭谷将会大难临头。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相信了你。是的,不干点什么,他们会死。但听了你的鬼话,他们马上就会死!死在你为他们精心设计的棋盘上!”
  “真要悔悟,刚才不就该现身,拆破我的骗局吗?那可是您亲笔写给我的呀。该说您也没有自己所理想的那般正直?或者其实您明白……”血已经凝固,淤塞鼻腔,帕林的语声格外低沉,“事情做下了就必然有其后果,白纸黑字写下了就再难抹灭。”
  教训么?还是那人在试探对手的底线?“你究竟要愚弄人心到什么时候!”
  “……加入我。”
  云缇亚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我知道这对您有点为难,不想贸然逼迫您。”帕林站起,两人的视线彼此无一退让,“我需要的也不仅仅是您的情报和知识,否则在依森堡便可以开口,以您的亲友相要挟。即使这很天真,也仍然希望多留点时间给您认清……并接纳站在您对面的那个人。”
  “出谷的那条山道并非毁于雷雨,而是你派人干的吧?”
  帕林的话似乎包含了对这个问题的默认。“我不要单纯的工具,不要锋利的剑与匕,因为我自知无力驾驭它们。”他继续说下去,“我要的是一只手替我持剑,这只手臂必须和我的头脑、心脏里流着相通的血。我需要一名战士,以及他背后的旗帜;我需要一位曾和最强大的敌人作战过的向导;我需要一个与我意念一致的伙伴,如机械般精密,却又拥有血肉之躯,能放心地将生命交给我,这样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安然托付。”
  他是影子。
  在寻找他的身体。
  “我需要诸寂团。”
  “不可能!”云缇亚喝断道。
  与他年纪相仿佛的男人坦荡地笑了。“您出现在这里,并听完到刚刚为止我说的每个字,就证明,它是可能的。”
  云缇亚往前踏了一步。风绷紧了,草叶悚然颤动。
  “想杀我吗?不,您不会那么做。我一死,真相永远无法揭开,即使众人知道,死无对证,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在虚幻的恐惧之中互相猜疑,互相毁灭。一些人将逃走另一些人将被同伴杀害,鹭谷将彻底荒芜,沦为废墟。现在已是最紧要的关头,如果不吼叫,他们将喑哑着死去;而我将引领他们发声。”
  “这难道不是你一手造就?方才我所见的人们,生活充实,自食其力,欢笑都发自真心,是谁唯恐这世道还不够乱,要把他们推进风暴之中?是谁在破坏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安宁!”
  “看来您对这样的‘安宁’……很满足。”
  帕林随手一掷,指间把玩着的石子沉入泉池,水花只绽开了一刹那。
  “可我并不。”他说,“鹭谷仅仅存在于时间的断层中,靠狭隘的封锢才得以使自己活下去。这幻觉一般虚浮、泡沫一般脆弱的安宁,能够维系到什么时候?撕碎这张面具,换来一个能见容于时代阳光之下的鹭谷,主事大人,您竟不会衡量这价值取舍?您在哥珊豁出一众部属、甚至您本人的性命,不也是为换来一个真实的、拥有恒久幸福的国家——”
  “——够了!!”
  空气中的尘埃微微震荡。短暂的寂静后,帕林耸了耸肩。
  “……我只想问一句,”云缇亚说。他有些喘息,但已经冷静下来。“安努孚真是圣秩官的私生子?”
  回复他的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没错。在“背叛”这个事实面前,圣秩官的私德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也少有人会去追究当年的通奸证据——除了安努孚。所谓的血缘,纯粹是将他与那个消失了的人捆绑起来的绳索。“他离开,并非出于幻灭,光那封信还不足以令他所尊崇的彻底崩塌。真正的原因,是他发现,一直保护着的家乡也容不下自己。他站在‘父亲’的影子里,与镇上的人们拔剑相对,而整个鹭谷都与他为敌。击垮一个人,往往不需要夺走他的原则和勇气,立场有时就是一切。”
  “至于我,”帕林接着说,“很庆幸我的立场与鹭谷、这个国家大部分人,以及您一致。”
  他转过身去,毫不忌惮地将后背暴露给方才还展露出杀意的人。“您有两天时间考虑我的提议。今晚和明晚,我会在依森堡恭候。弩箭既已装填上弦,就该全力发射,不容迟疑。我的亲信会守在您之前进入城堡的那条密道口,只需告知他您真实的身份和名字。云缇亚已经死在了火刑柱上,诸寂团主事萤火才是我衷心信赖的盟友。”
  他没有提到拒绝的后果。
  彼此清楚,因此不需强调。
  “数以万计的命运,置于您一念之间。”
  “帕林,”云缇亚对那远去的身影呢喃,尽管声音传不到对方耳中,“你知道么?十几年前,武圣徒曼特裘向旧圣廷举兵时,也是站在这个国家大部分人一边。民众以他的号角为喉舌,以他的信念为希望……”低语变成高喊,他对包围着他的虚空大笑,“可后来呢?”
  可后来呢?
  可后来呢?……
  云缇亚抱住自己的身躯。日光熔金,抚遍肌肤竟只觉得森冷。那是在哥珊,在永昼宫露台,在坠入湖下深水的一瞬间也未能感受到的冷意。
  
  夏季的暴雨总是算准了时刻应约而至。暮色临近,乌云也一并沉下,天空低垂在不远处小屋的一角,低得能叫人听见它背面的鼓点。
  云缇亚原本迅捷的脚步忽然放缓。雨前空气闷重,愈发掩不住野狼的腥膻味。
  地上有零星血迹延伸。
  他心中一凛,沿着血迹匆匆寻找,只发现一处低浅的地穴。洞口用杂草和泥土胡乱掩盖,似乎不久前才被弃置。拨开土,他看到洞里掩埋的东西。
  刚出生的小狼。
  可想而知,在这个地穴变成墓穴之前,它们的生命迹象就消失了,此刻不过是僵硬地蜷成一堆的几块肉而已;最羸瘦的那只甚至有些畸形。深色的血块散落在尸体周围,但一路蜿蜒的血点并未到此为止。
  云缇亚朝小屋跑去。爱丝璀德和两个孩子都在他视野内,还好,没出什么事;凡塔紧紧揪着夏依胳膊,少年则发现了他,没有招呼,仅用眼神指了个方向。茹丹人蹑足靠近,这景象虽不出意料,也令他吃了一惊。
  萤火耸着颈毛,身边躺倒的是它的伴侣,那头白色母狼。
  她不再是纯白的了,泥泞。血渍和之前随死胎产出的羊水玷污了她。黑眼睛睁着,偶尔短暂地闭合一下,那是她以仅存的力气露出的最痛苦的表情,萤火用舌头努力湿润着她的嘴唇和鼻尖,依然不能使之纾解。最后那只幼崽正艰难地从她产道中分娩,过程漫长得可怕,像一口扼在咽喉里、久久不肯吐出去的气息。
  怀孕的母狼通常都会在自己窝里产仔,由配偶全程守护,显然这次是遇上了突发状况,即使找到一处地洞生下前几只,仍面临难产,而母狼的体力已不足以支撑它赶回巢穴。云缇亚见爱丝璀德撩起裙裾,极小心地靠过去,夏依想叫她又怕刺激到公狼。或许萤火认为这是个值得信任的地方,或许它另有打算,但不论如何,这个时候野狼肯让人类接近自己,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他按住腰间锈迹斑驳的佩刀。
  公狼猛地抬头,对已进入它威胁范围的女人呲出獠牙。猎狗的记忆这一霎被它的本能逼退了。物种的分歧从未在它与她之间如此明显过,一者是野兽,一者是人。他们曾是主从、黑夜长河中无可分离的友伴,但现在它的唯一已不再是她,而是身边临盆的母狼。
  云缇亚欲提步上前,就在这个念头刚转动时爱丝璀德阻止了他。
  她弯下腰,膝盖着地,令自己深邃的黑瞳与公狼的碧青眼睛位于同一水平线上。“萤火。”她唤。以一个不太雅致的姿势,她缓慢挪近,人与兽在肢体的匍匐中开始消泯区别。被呼叫名字的狼笔直注视她,渐渐后退。它的尾巴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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