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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帕林什么也没干。
  他背靠墙根,头上是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一抬就能够到的机关。
  如果说错愕与恐惧方才确实扭曲了他面庞,现在这张脸已被某种未知之力抚平了。连因一只蜻蜓而颤动的湖水也无法平静得如此迅速。
  他仿佛一尊雕像,纹丝不动地看着云缇亚将弯刀再往那颗脑袋里推了两寸,刀锋缓缓下移,割开男人疤痕密布的面孔就像割半融化的油脂。刺客掣着头盔的翼角,迫使自己的猎物后仰,弯刀在剜去整块脸皮后用一吻完成啜饮。一声清响和一声闷响终结了杀戮,前者是蝎狮盔铿然落地,后者则是从脖子上掉下的头颅。
  那一瞬间很长,长得让人渴望有别的声音来截断它。
  云缇亚提刀走过来。白衣上猩红大肆绽放。此刻他并不是刚刚召唤一场死亡的人,而是死亡本身。
  “你想取悦我。”
  眼神比凝结了的血更冷。
  “你抛弃了这个已经没用的废人,仅仅想取悦我。”
  帕林苦笑,明白对方靴底那枚刀片一开始便足以轻易置自己于死地。“既然你不愿意在我这条命上浪费时间,就快走,”气息仍滞塞不畅,好歹能组成完整的话语,“这么大动静就算雷鸣电闪,也难保下面没人发觉……听见守卫在喊了吗?快走!”
  云缇亚像看一具尸首那样最后看了一眼帕林。
  他解下斗篷暗袋里的钩索,掷向依森堡副塔的塔尖,破窗一跃,身影投入黑夜与暴雨的巨网中,徒留守卫的呼唤声自门外阶梯下一层层传来。
  
  帕林爬到那滩血泊前,抱起格罗敏的头,只见原先是五官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他忍住强烈的呕吐感,把头颅使劲塞进厚重紧致的钢盔,从窗口扔了下去。他知道它将安稳地找到归宿。永远不会重见天日的……护城河底。
  当卫兵撞开门冲进房间,正值他扳下那根连接警铃的机关。眼前景象令未能亲睹其境的人们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格罗敏的事务官才走上前,“……谁干的?”这个瘦削男人面部的血液似乎也跟同那具无头身躯一道流尽了。
  “我认识刺客。”帕林低弱地说,“我瞧见了他的脸。”
  事务官点点头,一个队长模样的人会意,下去传令就近搜捕。“很抱歉,事关重大。”他用力挺直腰板,“以第六军临时指挥部的名义,请镇长来我们的讯问室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Ⅱ 急湍(4)

  云缇亚在雨中疾行。他身后,足迹漫成一条殷红的溪流。
  黑夜时而敞亮,照见众树颤栗起舞。他攀着树藤爬进高处的岩穴,解下全部武器,又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洒上一个小瓶里的粉末。浸透血与水的布料像被某种无色之火点燃,飞速腐蚀干净。往洞穴深处走,搬开一块大石,底下压着先前准备好的干燥衣物。
  正当他穿外衣的时候,察觉阴影里多了一个人的重量。
  “谁?”手指攥紧刀柄。
  每一根久经训练的神经、连带它们所造就的那个属于刺客云缇亚的灵魂都随着方才的暗杀而苏醒。直觉和本能受鲜血淬洗,绷成一条致命的崭新细线。无用的感情正从杀戮机器上一点点流去。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搜寻、并毫不犹豫地杀死试图阻拦他的一切敌人。
  “我呢。”熟悉的嗓音。烟斗火星闪烁。
  云缇亚看了看他,不再吭声,低头系好扣带。“早说过一把刀不够,没错吧。”铁匠胡须耸动,逸出洋洋自得的云雾。
  “我落了些在依森堡。”
  “啊,没关系,”艾缪咂巴着嘴,“我铸的刀剑从来不打戳记,不用担心这事儿扯到我身上。倒是先保护好自己要紧——瞧你的样子,帕林大概还活着。”
  “格罗敏说你给他们的工匠传授技艺。你必然知晓举事的计划,也清楚我这么做会令它化为泡影。我一直看不懂你站在哪一边。”
  “不是当权者一边,也不是反抗者一边。不是为富不仁者一边,也不是贫苦无依者一边。铸铁者在乎的只有至纯之火,我在乎的只有真实。”
  云缇亚一笑置之。“我得走了,”他套上斗篷,“无论如何,多谢你的馈赠。”
  “那些并非量身打造,没法完美地发挥出你的战斗技巧。我打算重新为你定做一套最合适的武器。”
  “心领。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你不仅是个杀手,还是个战士。”艾缪轻轻一掸烟灰,或许是想起什么,他的表情有些飘忽,“战士的每一步都踏在荆棘与白骨之上,这条路漫长而无望,看来你已厌倦了它。”
  “你知道吗?帕林始终让我觉得像某个人。”
  “……贝鲁恒?”
  “不,”云缇亚说,“宗座。”
  老人锈钝的银色眼睛弯了起来。
  “他们都一样。一样擅长掌控民心,一样擅长支配万众的愤怒。我趟过白骨之河,他们把白骨堆成王座。民众对于这种人只是数字,是埃尘,是用以托举他们和撞垮旧城垣的洪流。帕林今天在干宗座十几年前干的事,一旦他获得极致的权力,他就是又一个曼特裘。我作战至今难道是为了历史重演么?”云缇亚声音很低,然而异常平静。
  “我这一辈子不算长,却已经犯过很多错,皆因无能与无知。该到此为止了。即使帕林真是变革的唯一希望,我也不会站到他身后。不是厌倦,”他看着闪电下清晰的雨线,“仅仅不想再错下去。”
  好一阵子那边没有传来回应。于是他说:“珍重。”
  他走向岩穴更深处,那儿有连通至树林另一边的出口,漆黑中可见幽微的光。猛然间他听铁匠失声大笑——这一瞬如有细小的电流钻进胸腔,跳跃于思想的每一条脉络、每一根枝节,浑似被爱丝璀德的目光贯穿——“我曾失去了两个儿子,”老人边笑边说,“同样战斗一生,也同样因为叛国罪被送上刑场,一个掉了脑袋,一个尸骨无存。真傻呀……要是都像你……该多好…………”
  不。我是那最不值得羡慕的人。
  云缇亚径直走,并未回头,直到黑暗和苍老的笑声都远离他。出口外面的天幕像被凿开了一块,将雷电都吸纳进去,世界宁静无垠,只充满着雨水。他向前走,迈过水洼、泥泞、错综凸露的树根和及膝的灌木,好像步伐稍为迟滞周围洋溢的时间便会终止运转一样。他知道自己正在追赶什么,也知道什么正在追赶自己。他只是不停地走。
  水流在前方河道中更急促了。一座年久失修的石桥横跨其上,也许是老一辈守林人矗下的,砖砌桥墩遍布黑苔。
  爱丝璀德站在桥对面等他。
  她也身披油布斗篷,大概是等得太久,有些漏雨,四下又缺少稳当的遮蔽物,她攀了一枝蕉叶顶在头上。
  就像一切刚开始的那一刻,他掬起河水洗还未削断的长发,而她冒着雨顶着蕉叶闯进来,贸然却镇静地张望。
  云缇亚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快步踏过小桥,抱紧了她。
  看我。他说。这声音来自心底,来自她双眼所洞悉的沉默。请你看我。
  是否我终于能得你深信,是否我终于能与你平等。
  是否我终于有资格爱你。
  他把头埋进她颈窝,吻她,这是献予,而非索求。她的手合拢来,替他解开腰带、系扣、衣服;所有用以自我欺瞒的面目从他身上一一蜕下。黑暗向它的同类敞开,广袤如一个湿漉漉的夜,狭小如她的拥抱。
  云缇亚忽然绷起脊背。“追兵或许一会儿就到。”他轻声说。
  爱丝璀德喘得厉害。“不管那些。”
  “……是啊。”语声愈发地轻下去,及至溶化,被雨冲走,“我会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现在雨水也无法渗入他们之间的缝隙了。
  他与她是两根触痛彼此的芒刺,在血肉中相遇。
  她用力地握着从他贴身衣物里探出的一件东西,是那枚桃花心木的小篦子,曾折断过,被他用鱼鳔胶粘好。他拿过来。这一弯粗糙但仍红润的唇,陪伴他的手指梳理她浓密的黑发。她一直笑,咬他的肩膀,也许因为痒和疼痛;而它们都同等地回报给他。
  河流激荡,它的肢体在狂奔中伸展、伸展,跨过两岸,浮向天际。
  倘若万籁亦有其重,此刻也全因这磅礴的浮力而消泯。
  “真静啊。”末了,她说。
  这句话同样静寂,只有她头发被他摩挲的窸窣是世上唯一的声音。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刚刚才开始相爱。”
  “之前呢?”云缇亚问。确切地说是想。
  “你的心终于空了下来,”她轻轻戳他胸口,“之前它太满了。装不下我。”
  他笑,再次吻她,动作剧烈,致使那只篦子一不小心失手坠入河里。饱含各种喧嚣的世界猛地回归了,没留给他犹豫的时间。待爱丝璀德低呼,云缇亚已跳进急流,好容易赶上浪头夺回被它抢走的小玩意儿,折转身,才觉察到水面起伏着朦胧的曙色。雨已停息。石桥半身挺立半身根植于水,竟幻化出异常廓落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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