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有见过肉的凤凰十分感动。当然,他十分克制地双手交叉摆胸前,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企图掩饰他的感动:“不要以为一只肉鸽就能让本座原谅。再不把大爷放出去,本座就把也烤了。”
肉鸽君被扔下地,无辜地走了两步,眼神甚清澈单纯。
指着步履蹒跚的肉鸽君,道:“怎么看出来它是只肉鸽的?紫微垣豢养的仙禽数不胜数,品相这般好的信鸽也是少见。是有多饥不择食?”
被肯定了生价值的肉鸽君扑腾了一下翅膀,眼里噙着一汪泪,回头深情地瞧了一眼。
灵兽之中,仙禽本来便是观赏性物种,即便是如来尊者座下那只一振可飞十万里的金翅大鹏,也只不过是好看的同时,学了一点业余技能,以增加观赏价值。因此,作为一只可以送信的实用性仙禽,肉鸽君对自己的生价值给予了高度肯定,大概还感到深深的骄傲与自豪。
但不得不说,对于能千里传音万里观心的神族而言,送信这个技能实是——百无一用。
同情怜悯地瞅了瞅肉鸽君。它似乎感受到了对它的嫌弃与鄙视,默默地又低下了头。
凤凰听说这只鸽子不是他的盘中餐,眸子不易察觉地暗了暗:“鸽子不用来煮,还想用来作甚?”
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多日无处宣泄暴力倾向的凤凰来了兴致,拽过灵鸽打量了会儿,忽然蹙起了眉头:“阿姒?居然真的是阿姒。白慕怎么把它给了。”
“什么阿姒?”叠起眉心,狐疑地瞧着他,“怎么知道这只鸽子是白慕的?”
凤凰扯过鸽子的一只腿,指着上头的一道金纹给看:“阿姒是他亲手养大的灵兽,原身是一只金翼白羽鹤,陵光神君问他讨了万年都没讨到。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下了封印,来充一只信鸽。”
凝神瞅了瞅那道金纹,果真有灵力流动的痕迹,惊叹了一句“果真”,忽然又觉得哪处出了差错。拧着眉心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寒着一张脸,盯住凤凰:“为什么会对他这般了如指掌,连一只小兽都一清二楚?”
☆、第三十章
凝神瞅了瞅那道金纹,果真有灵力流动的痕迹,惊叹了一句“果真”,忽然又觉得哪处出了差错。拧着眉心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寒着一张脸,盯住凤凰:“为什么会对他这般了如指掌,连一只小兽都一清二楚?”
早很久以前,便揣过这个疑问。凤凰放着银翘和尘月两朵桃花不要,偏偏追着白慕喊打喊杀,这里头必有蹊跷。但当事实摆眼前,巴掌大的心肝还是抖了一抖。
凤凰却丝毫没有察觉的异样,依旧饶有兴致地摆弄着阿姒,满不乎道:“这有什么,本座知道的事情多得是。”
他低头专心致志摆弄一只白鸽的模样甚天真可。私以为他再这么天真可地对着白慕一路追杀下去,实不是什么好事。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耐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只鸟就给玩了,明天跟着回紫微垣罢。”
凤凰全身上下最卓著的优点,便是好骗。因此对他说道,阎王爷是如何如何地痛恨他,要把他弄出这间鬼屋子是多么多么地不容易,只能借着紫微垣的名声把他带回去。这个理由是这般这般地漏洞百出毫无逻辑。
但凤凰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信了。
十分欣慰。第二日随文曲师父回宫时,心情也没有那般不痛快。抱着果子踩云头,历过数千凡世,飒飒罡风吹散九天烟霞,自南天门往后,蒙蒙云雾外三清层峦隐约叠起,久违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此时此刻,文曲师父漾着个满意的笑,摇着折扇立前头。凤凰护着手里一只羽翼光洁的灵鸽远远坐一边,不知想些什么。眼瞧着紫微垣愈发地近了,拽了拽文曲师父的衣袖,诚恳地请教道:“师父,您老觉得把个魔族氏搞回去,爹爹会不会打死?”
文曲师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依帝君的性子,必然是会的。”
手一抖,险些把怀里的果子扔下云头:“师父!”不带这么看着徒儿送死的那!
果子惊恐地往胳肢窝里钻了钻。
文曲师父把果子扯出来顺了顺毛,漫不经心地抚慰:“无妨,帝君要惩处,还未必是为了此事。”
“……”
文曲师父不愧是爹爹的心腹,料事如神这四个字上从未失手。等到们一行按下云头,踏入紫微垣的宫门时,方领悟了这个道理。
三清乃无上之天,自有一股飘渺清肃之气,紫微垣又为众星之主,掌天经地纬,役雷点风雨,率日月星辰以律四时。四时之理,最为虚无缥缈,因此紫微垣的宫门也颇应和此理,一道银紫流霞刺透云烟,如彩练当空,又如瀑流轻下,朦胧间拢了薄雾,隐九天光华之后。
少时常觉着,这道银紫宫门,是紫微垣唯一称得上灵动韵致的物什。只可惜当年生养此处,并不觉得刻板无聊,如今尝遍了间与地府的鲜头,才发觉这里头的了无生趣。
不知是懒得管无关之,还是近几年养出了一副慈悲心肠,爹爹出乎意料地友善,命宫安顿了果子和凤凰,只将一招去问话。久无住的茗馨殿更了套衣裳,做足了礼数,才揣着个紧张忐忑的心去紫极正殿拜见爹爹。
紫极正殿是爹爹的议事之所,从前紫微垣时,也只有犯下大错时,才会正殿领罪。一顿训是免不了的,一顿罚也是少不了的,痛苦就痛苦领训和领罚时都得跪着。紫极殿铺的玉石砖冰凉冷硬,泛着寒气,常常跪得膝盖冻伤,那疼的滋味至今还能回想起来。
拢了宽袖护腰前,折了裙沿铺地,才徐徐跪下。上座坐着的神君宝相庄严,一袭紫袍云纹古朴,衬得那张肃然的脸愈发威严正气。是了,爹爹从来都是公私分明,乃至甚少有“私”的时候,这般严厉板正的模样,倒也熟悉。
不等爹爹问话,清了嗓子,低头道:“绾儿私下凡间三年有余,有违天条,爹爹若要将绾儿打入诛仙台,绾儿心服口服。”方才更衣时问过司墨,道是这三年三界宴席常常有,爹爹一直宣称告病卧床,应是本着家丑不可外扬,打定了主意替隐瞒,此罪多半是私了。于是这番话特意说得离谱,名为请罪,实为威胁。
爹爹神色沉笃,铁面上瞧不出分毫情绪,声音厚重威严:“看是越来越不知规矩。”
“绾儿不敢。”头又垂了一垂。
“罢了。”爹爹沉厚的声音略带不满,吩咐道,“这几日的茗馨殿里思过,不得外出。等收了的凡心,随去莲观池走一遭。”
猛地抬头:“莲观池?天帝他老家又要纳妃了?”
“这一回是他们天家的三子,少泽。皇子殿下特意与提起,要届时赴宴。”原来急忙把召回来的不是爹爹,居然是少泽这个混球。
说来少泽与曾入过同一个学宫。那时候仙界子弟都须到天家办的学宫里进学,后来大概由于各宫都热衷于给自家子弟开小灶,纷纷以行动对统一教育表示了反对,学宫也就没能开下去。因此少泽与年幼时堪当狐朋狗友之首,一起做了不少混账事,长大之后却只偶有相见,不复当年形影不离,说来也是件憾事。
少泽能记挂,自然令有些受宠若惊,便有一问:“少泽竟也要娶妻了?是哪家的女仙?”
爹爹对的刨根问底一向懒于回答,只简短答道:“赤狐族的族长,尘月。”
尘月?!大吃一惊:“赤狐族乃是妖族。神族与妖族速来不睦,天帝他老家是怎么容忍这么个妖族的媳妇的?”何况,何况尘月她不是喜欢凤凰吗?!
“上清大帝布下乾坤卦,算到神魔二族千年以内必有一战,仙界式微,谋求外援乃是不得已之策。”
天上的老神仙大多刻板迂腐,自命清高,不屑于与妖类为伍。这一回天帝为拉拢一个妖界氏族,竟不惜用上让少泽娶妻这等急于求成的下下之策……看来这魔龙传承,必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才罢休。
安宁了数万年的仙界,怕是快要不太平了。
忽然想起一事,今时今日神魔之间的矛盾恐怕比往日更胜一筹,那凤凰……“爹爹,带回来的客……”
爹爹的神色忽然微微一闪,神情依旧严肃板正:“他自入魔道,却还有救。紫微垣的教化对他有益,便让他住下罢。”
入魔便是入魔,还有能救的道理?何况凤凰那厮,非之不救,而是其之不自救。腹诽了几句,好爹爹并没有表露出要打要杀的意思,最多给凤凰灌两本经书,大抵伤不到害处。于是草草揭过,伏下头细心听爹爹的训诲。
清规戒律念了一筐,条条严谨刻板,膝上的刺骨冰凉渐渐麻木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唯一记得清楚的,是爹爹说,天命自有机缘,若能顺应天命银翘知晓自己身世前加以阻止,或其后加以感化,皆能化解戾气。只可惜天运如此,并不是天道所择的化劫之。
强打精神,只听到此处,觉得甚内疚愧悔。其后甚么造劫养劫之理,甚么化劫应劫之能,皆囫囵吞枣地听了进去,没多会儿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忘了个干净。
听到日落西归,广寒宫的清辉洒东天,这一天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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