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要来找我报夺食之仇?!我泫然欲泣:“你早知如此,作甚还要把我带来深渊沼泽?”
他把我从身上卸下来,安顿在一棵树旁,拎起我的两条胳膊摆弄了一会儿,让我环抱着树干,道:“抱紧。”想了一想,又道,“我说了让你体会一下采药的辛苦么。”
杀千刀的林穆!我登时很有把他削成雪花鹅毛的冲动,但又不敢松开树干,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问候他和火柴的祖宗十八代。
黑暗赋予的恐惧比我想象中更加猛烈。身边地动山摇,像是随时都会翻入地底,螭吻尖利的叫声刺透耳膜。我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环抱着一棵不知是什么树的树干,勉强固定住自己,止不住地瑟缩着,又不知该躲去哪里。
深渊沼泽中突然降下大雪,点点冰凉的雪花落在手背□的肌肤上,寒冷彻骨。两手下意识地紧紧相扣,冰雪融化后的水泽贴在掌心,冰凉却熟悉。
在洪流汪洋里沉浮的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欣喜万分,而彼时林穆是我的稻草。
那日的风雨不知持续了多久,只记得我在惶恐失措里意识朦胧,突然感到大地一声巨颤,像有什么重物从高空猛摔下来。下一刻,一个臂弯把我捞起来,携着我不停往高处飞。
我又惊又喜:“林穆?”
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我有些紧张地抱紧了他的胳膊:“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有些乏力,语调却依旧嚣张:“……你太重了。”
螭吻许是几天内连连被打搅,有些暴怒。林穆与螭吻的这一回,是场两败俱伤的硬仗。螭吻连着销声匿迹了半个月,而林穆也受了不小的伤。
至此我才知道,螭吻确然是一只脾性极好的灵兽,平素有人入侵,只是稍费力气将人赶跑。若我第一次招惹它时,它便拿出拼命的架势来,我怕是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
回到山洞时已是深夜,夜雪封住了洞口。
林穆对付螭吻的同时还不忘采了半筐寻仙草。但因采药是个细致活,背上狠狠挨了螭吻一爪子。可见他为了让我体会一回采药的艰辛,付出也忒大。
只是背上这地方,伤得十分要命。虽然未及要害,伤处偏僻,但坏就坏在太过偏僻,以至医者不能自医。我作为一个瞎子,也很难准确地替林穆上药。
事情便演变成了我拿着一瓶伤药,茫然无知地对着眼前一片黑暗晃了晃五指,实在不知该往哪放。让我替他抹药,实在太过难为我。
尤其是黑暗能给人无尽的遐想,我晃着五指,脑海里想的却是他像一条待宰的鱼一样,刮光了鱼鳞,直挺挺地躺在我的榻上。我拿着菜刀,自然十分不好意思下手。
林穆十分嫌弃我这个瞎子:“愣着干什么,下爪子。”
我犹豫了一会儿,往前一戳,似乎正好戳到他背上的伤口,引得他发出一阵抽气声,显然是碰到了痛处。
我吓得赶紧把手收回来。
他拉住我的胳膊往前拽了拽,道:“不用怕。”
左右这也是瓶伤药,多倒点也无妨。我便像往锅里撒盐般,往下均匀地倒掉了一整瓶。察觉到瓶中再无粉末之后,我愣了愣,收回了手。榻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想必是他在包扎穿衣。
由此我才知,他们雪妖虽然只要留下一片就不会死,却还是会痛的。我十分惊奇,同时心里平了许多。于是欢快地与他闲聊:“你变成原形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变成一个雪人?”
他手上的声音突然安静,顿了一顿,道:“会。其实我一直是个雪人。”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虽然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但好歹也表达出了我的惊叹之情。刚想伸手去摸一摸活的雪人是什么样子,突然又清醒了过来,气恼道:“你又在骗我!”
林穆轻笑了两声,不再回答我。他的笑声很好听,却很轻,总是带着几分克制。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凭声音判断他的心情,听到这声轻笑,便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这自由的天地间诞生长大,他却总是压抑着自己。少话,连说冷笑话的时候,声调都是清淡的,像在交代一件公事。
我从前不似这般热爱胡思乱想。但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心眼反倒多了几个,听音触物的时候,也更加小心。
我察觉出了异样,皱眉道:“你们诞生在荒山僻野里的妖都是这般的吗?火柴也这样?”
他却好像十分不愿意提火柴,只道:“他跟你一样,什么都相信。”
这语调里多是鄙夷,却无端的有几丝隐隐约约的落寞。我不明白他的深意,只听出他话里对我的不屑,连带着把他的这位弟弟也嫌弃了进去。自此以后,便一直在心里把那位素未谋面的火柴君引为知己。
当然,在这以后,林穆也有了一位知己。
不知为何,自那天之后,螭吻除了觅食,还有了另外一个爱好,那便是找林穆的麻烦。在我养伤的半年里,螭吻隔三差五地便要上山来,找林穆打上一架。
久而久之,我与螭吻竟熟络起来,相处得极其融洽,经常在它上山的日子给他准备两筐食物。螭吻十分满意,到后来也就不常打架,只用肥硕的鱼尾巴载着我在雪地里游来游去,游到日落西山再把我送回去,像一只调皮的小鱼怪一般乐乐呵呵的。
由此可见,一头活了很久的上古凶兽,大抵也是怕寂寞的。
☆、第十六章
后来银翘总是扼腕,说若是我不贪图享乐,早些回紫微垣,结局也许就会不一样。
但当时的我涉世未深,只觉得昆仑山上虽悄怆孤寂,但却比庄严肃穆的三清境要有趣上不少。因此哪怕休养了半年,伤势早已大好,却仍一天天地拖着,不愿意回紫微垣。
林穆曾经一度想要把我遣走,但我双目仍盲,又偷偷封住自己的仙力,谎称自己修为尚浅且招惹了仇家,出昆仑山便是死路。他只好作罢。
这个仇家,指的便是爹爹派来寻我的破军星君。
仙人历劫,数月不归位本是正常事,爹爹当不会起疑。只是当时已过了大半年,我随身带着的法器又遭毁,爹爹失了我的行踪,渐而忧心。据银翘说,爹爹在仙凡两界广布眼线,未能寻着我的踪迹,料定我遇上了险事,将北斗七星君都派了下来。
而找到我的这个人,正是破军。
那一天,我正和螭吻玩得正欢,突然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威压。昆仑山中人迹罕至,久违的熟悉感让我顿生警觉,拉着螭吻远远地躲开,仔细分辨着,便发现了云头上的破军。
怪我那时贪玩,既不愿回去,又不想正面与破军起冲突,便想出了个馊主意。
这个馊主意便是,让螭吻佯装追杀我。
螭吻活的岁月悠久,早已生出了灵性。我用食物诱惑它一回,又引导它一回,它便欢快地扭开肥硕的鱼尾,凶相毕露地向我追来。
破军星君发现我遇上危险,自然要帮上一把,当即与螭吻大战一场。螭吻这家伙贪吃是一流,打架是三流,要敌过破军十分艰难。我仗着目不能视,装作帮破军的模样,施诀在他与螭吻之间胡搅,暗地里给破军使些绊子。
这招果然奏效,没过多久破军便败下阵来。螭吻喜滋滋地甩了甩银闪闪的鱼尾,攫住我这个“猎物”化为一道银光遁去,回到山洞。
破军下手刚猛,螭吻这头呆头呆脑的鱼怪吃了不少亏,回到山洞口就有些撑不住。
我拽着螭吻硕大的尾巴费力往洞里拖,不幸在洞口卡住。
林穆闻声从山洞中走出来,突然见到伤痕累累的螭吻,微愣:“你们……”
我累得气喘吁吁,干脆抱着螭吻滑腻的尾巴席地而坐,扯谎道:“半路遇上了我的仇家,幸好螭吻替我挨了两下……你看这洞口能变大一点不?”
而洞口显然难以变大。林穆施了个法术,将我们一起传到了地底的一个深穴里。
我感受到周遭灼热的温度,皱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穆淡淡道:“锅里。你都把螭吻剁了,不如我们就把它煮了罢。”
这倒是个好想法,我怔怔地点了点头:“整个都煮了么?不好罢,吃不光的。”想了一想,又有点不忍心,“螭吻除了偷吃了你的胡萝卜,也没犯多大事,我们真要把它煮了么?”据说那胡萝卜是火柴亲手从西山拔回来的,林穆格外珍惜。
我正在吃与不吃之间纠结不已,那厢林穆已经替螭吻上完伤药,包扎完毕,嗤笑我道:“这里是我弟弟从前修炼的洞穴,你在想什么?”
我恍然:“竟是火柴君的故地,久仰久仰。”思忖了一会儿,又道,“此地可是火柴君煮萝卜的地方?”
“他不吃萝卜。”林穆的声音严肃得很,“他从前喜欢一只兔妖,以为她爱吃萝卜。”
火柴君真真是个妙人。浅陋如我,也知凡是灵兽修炼成人形之后,与人的习惯无异,很少再吃兽类喜爱吃的食物。我呵呵笑道:“那他追到那只兔妖了没有?”
“没有。”他嗓音沉沉,听不出悲喜,“那只兔妖死了,我杀死的。”
我顿时有些笑不出来。
难怪我从未见过火柴,原来他们兄弟早已反目,为了一只兔妖。这倒是个常见的戏码,并不值得惊叹。可叹的是,林穆竟然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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