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捆住我的锁链突然传来一声金属断裂的清响,在半空中碎成两半。一条宽大的白袍子自半空中被抛下来,把将将出水的我裹得严严实实。
我被裹得像一只白嫩嫩的大粽子,贴着水面悬空转了几个圈,落入一个怀抱里。这个怀抱十分熟悉。许是他今日心情有些不好,原本温凉的气息此刻冰寒凛冽得很,让我只裹了一条袍子的身子狠狠颤了一颤。
说来,我本应十分抵触这个怀抱,但在此刻竟莫名觉得松了口气,闭着眼往他身上贴了一贴,任由他将我像个枕头似的抱着,在岸边一棵古木的枝上停下,与采花贼隔岸相望。
头顶一个声音凉凉道:“你夜半的助兴节目很丰富么。”
我抬腿想踹他一脚,只可惜四肢都被牢牢紧裹着,活动空间十分有限,便烧着耳根子嗔怒道:“白慕,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白慕轻笑一声,胸口微微的起伏贴着我的耳朵,异样清晰。
他还想再说什么,对岸的采花贼却已没了耐心,一道霞光四溢的升龙诀径直向我们劈来:“大胆!是谁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这术法使得颇玄妙,看来这个采花贼很有两下子。
只可惜那道升龙诀化成的云龙只在黑夜中闪了一闪,没能划过湖面,便烟消云散。充满压迫感的气息自白慕周围散开,将整个湖面都笼罩在内。
气息外放十分耗费灵力,白慕这回打的算盘,是要单单用气息便将这道行不浅的毛贼逼退,实在是空有风度,却不实用。
我以为是他双手横抱着我,不方便施术,讪讪道:“你先把我放下。”
谁知对岸的那采花贼却脸色大变,一个挪移术已比在手中,眼中凶光凛凛:“今日有人搅局,小娘子,我们改日再会!”转了身,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湖边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我与白慕二人。底下的湖面波澜渐渐平复,倒映出树枝上两个贴合紧密的身影,在水中摇曳。
白慕这才抱着我从树上翻落,在水边立稳:“唔,便宜他了。”
虽然身上有他的袍子蔽体,尚不属逾矩,但如此被他抱着,仍然有些于理不合。我诚恳地向他提道:“你……你先把我放开……”
他却蹙眉,用眼神指了指我身上的袍子:“哦?你想放开?”
我顿时感到一阵苍凉。走了个采花贼,未必不会来第二个。何况白慕为人虽是个清淡性子,但无赖起来却实在不好琢磨。我是半分也难信任他的。
我咬着唇,抵死挣扎道:“我,我的衣裳在对岸……你把我,把我先带过去……”
幸好他虽然无赖,却还不至于无耻,听得此言,甚和善地携着我越过湖面,到了对岸。正落在我搁衣裳的石头边。
我松了一口气:“多谢……”
话音未落,头顶上的声音又凉飕飕地传来:“你好像……很紧张?”
我口是心非道:“我,我哪里紧张了!”
白慕噙着浅浅一丝笑意,轻轻把我放在石边,默然不语。
好在他们的打斗结束得快,藕粉色的衣裙没在波动中落进水里,实属万幸。但我盯着衫裙,却有些发愁,警惕地斜过一眼:“你……你转过去……”
他却环着手臂,俯身笑道:“若我执意要看呢?”
“你无耻!”我气急败坏,想要伸手推开他,不料此刻没了他的禁锢,身上的袍子不过是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这么一动,便泄露大片春光。
我惊呼一声,连忙拢紧衣袍。谁知他却比我还要快上一步,猛地转开了头。
原本的惊慌在见到他这个反应的那刻烟消云散,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拎着袍沿遮住身子,揶揄道:“你也不过……”
“闭嘴。”他恶狠狠地把头转回来,脸色十分难看,阴恻恻地将我盯着:“还是绾绾你觉得……我太正人君子了些?”
我顿时笑意全消,往后缩了缩:“好说,好说。”
如此一来,他再转身回避时,我倒放心了许多,穿上衫裙的动作也颇稳当,丝毫不显慌乱。一套衣裳穿了许久,惹来了他的不满:“你尽可以再穿慢一些。方才那个毛贼虽然遁了,但还在这周围也指不定。”
我连忙加紧了手上的动作,最后再整了整仪容,才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拍他的左肩:“好了,我们回去罢。”
他却反常地抓住我的手,转过身面对着我,左边的半个肩膀略微前倾,身体也没方才那么挺拔笔直。
我这才想起来,他前几日左边的胸口受过伤,此番该是牵到伤口了。只是那一剑左右是他自个儿刺的,真能如此没个轻重?
“你的伤……还没有好?”话已出口,我才细细回想起来那日的情形,面皮上不禁又红了一红。
白慕沉寂的瞳仁里满是疏淡,冷冷瞥我一眼:“你再闹出些事来,看看这伤能不能好。”这个语气,很有几分火气。
但他这股火气来得莫名其妙,教我十分摸不着头脑:“……我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想来也是,那天之后,先是尘月闹了一场,今日又逼得他动手,实在不利于他静养。我很有几分愧疚,语气便也柔和了许多。
我许久没拿捏这亲切温柔的语气,这一柔和起来便十分地诡异,让人平白无故能听出几分撒娇的音调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立时愣住了。
他疏淡的神色却拐了个弯,眸子里颇有神采,映在已至中天的月辉下,褪去了生冷的气息,倒颇柔和。像极了记忆中的另一个人。
☆、第十五章(1)
斗转星移三万年,几多翻云覆雨尽成烟,沧海作桑田。长得仿佛无尽的岁月过去后,我便不常想起这个人。
林穆。
世上的事大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我与林穆的这一段过往,是成也螭吻,败也螭吻。
螭吻是一头龙头鱼身的上古凶兽,栖居在昆仑山山脚下的深渊沼泽里,与洪荒同在。天上最老的神仙也说不出螭吻的寿命来。
这样一头上古凶兽用世人的眼光来看,应当十分地凶恶,且十分地厉害。
但螭吻却是个异数。它自诞生以来,便以吞食为好,和饕餮的贪吃程度不相上下。因此饱食状态下的它十分温和,多数时间呼呼大睡,并不屑于霸占领地铲除异己,除了有十分严重的多动症以外,并没有其他不良嗜好。
是故,后来的我总是想不通,我历天劫的那一日是要有多倒霉,才能被螭吻这样和善的凶兽追杀。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拼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深渊沼泽里的霸主九头蛇怪击杀,以为这样便通过了上天给我的考验。谁知这只九头蛇怪不是一般的蛇怪,它还是螭吻选定的午餐。
不难理解,九头蛇怪如此珍稀,螭吻应已觊觎它多年了,好不容易挑了个良辰吉日想用之果腹,赶来一看,却已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螭吻十分生气,当即甩开银闪闪的鱼尾,目眦欲裂地向我追来。
需知我斩杀九头蛇怪,已将全身上下的仙力耗了个十成十,剩下那点伎俩连给螭吻塞个牙缝都不够,当即只能逃窜。
也算得是我运气好,一路扛着螭吻雷霆万钧的杀招,一路往西逃亡,竟误打误撞逃上了昆仑山。昆仑山越往上便越是极寒,螭吻这等喜爱温凉的凶兽自然不愿逗留,追了我一会儿,便在接近山顶处狂怒地给了我致命一击,险些将我烧成灰烬。
爹爹赐我的本命法器光华乍现,救了我一命。但那一击里的余波依然灼伤了我的眼睛,整个人也气息奄奄。突如其来的黑暗与危险让身下的冰雪愈发寒冷彻骨,作为一个神女,死在螭吻的腹中,未免太没有骨气。
螭吻却在我身边转悠了两圈,大约是嫌我不合它的口味,只失落地踹了踹我的胳膊,再踩了踩我的大腿,便兴致寥寥地扭着亮闪闪的鱼尾下山了。
显然,螭吻是一只有骨气的上古凶兽,不吃不新鲜的食物。
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哭笑不得了一阵,才猛地醒悟过来,昆仑山连绵千里,终年冰封,方才一路逃亡,不知逃到了哪里。本命法器已毁,爹爹再难找到我的行踪……我缓缓伸出手,用力在眼前晃了一晃,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再晃一晃,却已没了力气。
文曲师父常教导我,人该挣扎时挣扎,该认命时还需认命。彼时,我认命地想,这下不是冻死,便是饿死了。
上天偏偏与我开了个玩笑,派了一条剧毒的冰蛇,来结束我的生命。
尖利的毒牙刺入肌肤的那刻,我快要僵死的意识像被银针刺中了神庭穴,猛地清醒过来。毒素激起的灼热让我恢复了些许知觉,清晰地感受到蛇鳞在小腿上滑腻冰凉地蜿蜒爬行,伤口处的剧痛麻痹着神经,让我反反复复地昏沉又清醒。煎熬了不知多久,终于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小腿上的伤口依旧酥麻温热,却带着淡淡的清气,将灼热的痛楚缓缓抹去。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闻到一股冒着热气的腥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温热的触感突然消失,一个声音道:“不要动。昆仑山上没有药草,只能这样帮你清毒。”嗓音清淡,稀松平常。
也许是上天他老人家也知晓,我不过是历一个小小天仙的劫,实在命不该绝,才在这生死关头派下了林穆。我吃力地移了移脑袋,想看一看救我的这个人,却发现眼前仍旧是朦朦胧胧的一片黑暗,不能置信地翕动嘴唇:“……现在,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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