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来,白雷不是哈风就是放屁,下面的气排干净了,哈饱了凉风的白雷就打上几个嗝,上面的气也出净了,白雷就嗤嗤地往外喷鼻涕。总之,全身上下各个能出气的孔,都被他利用上了,那叫一个乐此不疲。
宁斯一路上从队首退到队尾,看着白雷那憋气憋得小脸通红的一副样子,原本为了加快速度,伸手欲将他打晕,瞅了眼他那放光似的一双眸子,却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唉……”宁斯苦笑着叹了口气,双肩细颤。
原本不用一炷香就能到达的巫峡山山顶,这行人却又多走了半个时辰。到达巫峡山的山顶时,宁斯算是吐了口气,只见那断崖之顶,石面平滑成一切面,寒风凛冽,盘旋不绝。当宁斯转身一看,却见那个背着白雷的黑衣‘冢卫’,面上虽是毫无生气,观其下身,两条腿却已是血肉模糊。想他接触‘冢卫’这么些年里头,还从未见过哪个凶猛的野兽能将这群非人的‘战士’伤成这样,一次都没有。
想到这里,宁斯又觉得,这白雷的杀伤力,某些时候也不比那崇华的其他几个入室弟子差多少,甚至,勇猛更甚。倒也亏得这群‘冢卫’是半死人,即便是砍去条腿,也只会一味服从命令。如若不然,这‘冢卫’被人这般侮辱和欺凌,便是抗命,也会要了白雷小命的。
宁斯几步上前,将那黑衣肩上的白雷解了穴,白雷僵直的身体一软,缓缓滑落到地上。
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白雷一直趴在原地,弓背缩头,居然动也未动。宁斯好奇的上前探去,这才看到,白雷一脸的惨白,脸前吐了一滩秽物。
“尼玛,嗝气嗝大了,恶……恶,呜恶哇——!”又是一口,喷涌而出。
尼玛,这次,真他娘得不偿失了。
白雷攥着拳,心中郁闷难舒。
宁斯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还不忘翻几下白眼抬头瞪上自己几眼,一时间,也觉哭笑不得。
宁斯上前,伸手点了白雷脊后的两处大穴,止了他的吐。见他无事,这才走到那崖边,张望起来。
这巫峡山果真如传闻一般,断崖垂直而下,崖壁光滑难攀,烟云缭绕,深不见底。
宁斯蹙眉,伸手掏出一个纯金的罗盘,只见那金盘上指针跳动不已,针尖所指正是那断崖之下。
已经到了这一步,再难也唯有听命行事。宁斯伸手唤来一个黑衣,从黑衣身上取下一盘绳索,将那绳索的一段拴在这黑衣的身上,另一端盘在了另一个黑衣的腰间。
当那吐的天昏地暗的白雷倒空了胃,抬头再看,脸前俨然上演了这么一幅画面:
六个黑衣齐齐的站成一排,一个抱着一个,站在崖边十步的距离,另外还有一个,正是前时背着白雷两腿负伤的那个黑衣,身上捆着密密的绳索,正被一点点送向崖下。
白雷看的目瞪口呆,心想着那栓人的绳索必定是十分结实,只见那勒在崖边的绳索来回摩擦在锋利的石棱上,却将那硬如铁刃的石壁生生磨出道凹印。
可想这么坚硬的绳索,一尺歹多少银子啊。可那六个抱成团的黑衣一截一截绳索递下去,眼看绳子要见底了,紧接着就有个黑衣又从身上摸出一截,接上,继续送。
此时白雷的眼中,被那群黑衣一尺尺送下的,不再是什么绳索,而是一段段铜钱啊,哗啦啦地往下扔啊!就这样,一边机械地送啊送,一边是望眼欲穿地眼珠子红啊红,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似是所有的绳索都用尽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一切,又似是尽在宁斯的意料之中,只听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向那崖边的六人挥了挥手。就在同时,那六人开始机械般地向回拉那绳索,为首的那个黑衣,两手都被磨破,每拉一下,收回的绳索上都被血染的黑红。可他们似乎毫无感觉,只是继续拉,继续拉。
宁斯盯着手中的金盘又看了好一会儿,渐渐的,移步走到了白雷的身边。
看过前边那段戏码,又见这家伙盯上了自己,白雷心知绝没啥好事,低头看了眼脸前那红白相间的一滩呕吐物,接着威胁的瞪了那宁斯一眼:“小马哥,你不要乱来啊,再搞我……我吐你一身!”
白雷佯装地张了下嘴巴,‘啊呜’一口,伸着个小脑袋。
那宁斯闻言又是一笑,微耸了耸肩:“可是,别无他法,似是……只能把你放下去试试了。”
这话一出,白雷哪顾他是说笑还是认真,一眼瞟到那断崖的边缘,浑身如遇雷击,四肢一软,差点一脸栽到那堆呕吐物里。
两眼一红,连利落的嘴皮也开始打颤。“等、等一等。你不是要我身上的神铰吗?我,我没了,你还铰个屁啊!”说着,身子开始一点点向后挪去。
宁斯挤出个苦笑:“你这么怕,倒是把你体内的心思铰交出来啊,你若能拿的出,我倒是愿意留你一命。”
白雷眼见自己退一分,对面便逼近一分,似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往那绳上栓了。又想到当年坠崖时那寸寸肌肉被撕扯的疼痛,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连趴在地上的十指关节也开始泛白。
纸白的脸上,双唇抖的连话都说不利索,齿间一咬,愤言道:“什么狗屎神铰的,你、你们谁要便拿去,要、要就要嘛!我拉给你还不成!有、有本事你拿根棍儿到粪堆里扒拉去!你,你丫是想把我摔个粉碎然后从肉糊糊里挑针吧?这招绝逼无戏呀!尼玛,你还是现在把我剁成肉酱算了,何必还让我受那掉下去的罪……”
宁斯从遇到白雷到现在,白雷的喜怒哀乐算是见了个遍,但像今天这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个‘恐惧’二字的白雷,他还是头次见。
“你就那么惧高啊?”他笑着回头看了那断崖一眼,寒风呼啸而过,似要将人卷进那无底的深渊一般。嘴角又是一扬,疾步上前,提起那白雷的领子,将他拎到崖边,又道:“你放心,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这下面有‘巫绝石’,你没有内力,自己没本事取出体内的神铰,无法,只能靠这巫绝石的力量了。你若怕……我和你一起下去如何?”
白雷被悬崖边吹来的风吓的浑身哆嗦,可又听见宁斯的话,抬脸看去,惨白的小脸上似是写了五个字——‘你耍我的吧?’
宁斯笑着,用手戳了他冰凉的额头一下。正当这时,身后不远处的六个黑衣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白雷和宁斯顺着他们拉着的绳索看去,这一看,却同是一惊,只见那搭在崖边的绳索松垂在那里,尽头处,空荡荡的,连根毛都没有。
更……不用说前时放下去的那个人了。
一阵山风过境,白雷一把酥骨颓然一瘫,脸上再次写了五子:‘你丫有病吧?’白雷双肩一颤,两眼汪汪地看着一旁的宁斯,颤音叫道:
“草、草,草泥马呀——!你果然是要把我……把我照死里玩啊!”
宁斯明显也是愣了一下,似是亦出乎了他的意料,正想上前看看那绳索是否出了问题,手中的白雷却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救命啊!神、神毛铰啊!哇啊啊啊啊!你还是杀了我吧,大不了一抹脖子一瞪眼,坠崖?坠尼玛呀!你没坠过,那、那比死还难受啊——!”四肢一阵乱甩,鼻涕眼泪,更是跟着一阵飞溅。
“你莫要乱动,危险。”宁斯抬手,唤来了一个黑衣,黑衣人接过白雷,勒住了他乱晃的手脚。
“不行,不要——!”白雷眼泪不止,脸色也愈加苍白。手脚尽管被黑衣的巨力束缚着,却还是拼了命的想要挣脱。
宁斯见他一时间有些激动,只能又向一旁的黑衣摆了摆手,说道:“先、先用绳索把他捆住。”
黑衣得令,剩余的五个都围了上来,一个拿着绳子,另一个将绳索套住了白雷的双手。
白雷手腕感觉到那冰凉绳索的瞬间,脑中一片激荡,他心知那宁斯绑住他后接着就会把他扔去崖下,心下一突,嗓子口像被石头堵住了,难咽,难吐,惊恐中,发不出一声。
过往的画面瞬间划过白雷的眼前,那是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却又狰狞的让他陌生,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雪峰上寒风刺骨,手间的雪冰凉的刺骨,可那些,都比不上那人拍在自己胸前的一掌。
师兄的那一掌,像是缓慢的,破碎成片片零碎的画面,拍向白雷的胸口,来不及哭,来不及喊,甚至来不及悲伤,他感到身体缓缓的向后飞去,然后,下坠。身体在下坠,心,亦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再看不到一丝光线……
接着,是死一样的痛,拉扯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心脏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挣扎着,想要快快停止跳动。
那一刻,白雷是真的想过,今生唯一的一次,动过那样的念头:不如死去。
不如,死去……
五年前的那阵心痛,在这一刻,在这巫峡山的崖顶,再次上演了。
每每想到那时的痛,那时‘不如死去’的心情,白雷就怕,怕到,自己都无法言语的地步。
“啊啊啊——————!”那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