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里,他们松了我的捆仙索,只给我脖子上挂了个眼型坠子。据典狱仙人说,有了这坠子,纵使我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找到,所以,最好还是安心伏法,不要妄想摘掉链坠逃脱。
我倒是想摘掉。这坠子简直像是长在我身上,用尽力气也无法移动分毫。
撩开马车的窗帘,向外看去,我们已经穿过通往昆仑的通道,来到了昆仑境内。窗外刮着冷风,风中还夹杂着一些零星雪花,伸出手想接住一两个,可是它们刚碰到我的手就化了。
现在也许经过的是我和靖澜来过的雪山,不知陆吾是否仍隐藏在风雪中,默默监视任何闯进的人。
我正胡思乱想,马车突然一抖,落在某处。正纳闷的时候,听见外面那两个士兵小声对话。
“在这儿?不会被发现吧?”
“放心,刚过了昆仑地界,还不到玉场。这是个三不管的地儿,下手正合适。”
下手?我听见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我还没开始服刑就要挂了?莫不是北天王要趁现在斩草除根么?难道他想要逆悖靖澜的旨意?不过,荒郊野外的也没法用王法压眼前的歹徒。不成,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想着,赶紧摸索车厢四壁,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当做兵器的东西。结果除了坐着的椅子,再无它物。我本想拆下椅子,拿木板凑活,可被剥夺了仙法之后,似乎我的蛮力也受到了影响,试了几次都没掰开。要知道我曾经可是随便就能拆掉醉仙宫门板的人啊!
那两个人绕到车厢门口,隔着门帘,我听见其中一个说:“兄弟,我看咱就别掀起帘子了。你使长枪,这么一捅,她就死了。”
另一个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咱们要不还是给她喝毒酒吧。挺好看的女娃,留个全尸也好。话说你见过被捅死的人什么样么?我见到过。记得那年我在战场上冲锋,迎面遇到个妖魔,我就噗的一下,扎了他个透心凉。他先是眼珠子凸了出来,哎呦,那个血丝哦,你看了都得做噩梦。后来,舌头也吐的老长,恨不得到胸口!不过他是魔族嘛,我不太能确定这女娃子能不能吐这么长。哎,你听我说,再说那个胸口哇,一枪穿透了以后,血溅了我一脸。魔族的血闻着特腥气,而且还特多,滋得我满脸都是,擦都擦不干净。他还想拿爪子挠我,我就伸出脚蹬着他的胸口,一使劲把我的枪拔了出来。这下子连血带肉都喷了出来,好像还带出一截长长的东西,你猜是什么?没错,就是肠子!我把肠子卷吧卷吧扔到一边,然后看了看那个洞里的东西啊……”
“够了!”我实在听不下去,猛地掀开帘子跳了出来,“你们要杀要剐给我来个痛快的吧!再听下去恶都恶心死了!”
说罢,我紧闭双眼,准备来个视死如归。
冷风呼啸着,从脸上吹过。我站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动静。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只见这两个家伙端着兵器,一动不动的戳在我面前。
我睁大眼睛,发现这二位身体已经僵直,每人胸口各有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黑红色的血正汩汩的涌出……一只手从二人之间伸出,正手反手一扒拉,两个死人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露出了后面人。
青衫黑斗篷,束发蓝锦带,再加上逆天的长睫毛,不是我许久未见的守辙是谁?我捂着嘴大叫一声,朝他扑去。他也把染血的宝剑扔在地上,紧紧抱住了我。
“守辙,守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守辙更紧的搂住我,“没事,没事。一切有我在呢。”
就这样待了一会,守辙沉重的呼吸将我一边的耳垂吹热。我平静下来,觉得这样抱着有些不妥,便支起手肘离开他的怀抱。守辙自然明了,又垂下帘子一样的睫毛,乖乖的松开了我。
我问:“慕辰说你去了半仙界,我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他弯腰捡起宝剑,收入鞘中,“二层天界发生变故的时候,我确实还在半仙界。碍于我现在的身份,这才没有立刻赶回来看你。后来听说你今日判刑,我提前偷偷返回,一直徘徊在二层天界,只等你出来后见你一面。没想到竟遇到这等险情,还好我跟过来了。”
我摸了摸胸口,还有些后怕,问:“守辙,我现在该怎么办?”
守辙看着我,一脸严肃的说:“你想怎么办?”我?我想摘了这可恶的链坠,踏遍仙界去找那个紫衣人。
不过,我只是捏着链坠而没有说出来。我始终搞不懂守辙对我是啥态度,看着像要陪我上刀山火海,但又像随时会将我拒之千里以外……
何况,他现在是北天王的女婿,有锦绣前程,我更不应该再和他有任何关联了。想到此,又记起爹的嘱托,我咬咬嘴唇,“我……我还是要遵从天帝的命令,去昆仑玉场赎罪。”
听了我的话,守辙轻点了一下头,解下披风要给我披上,我退了一步,说:“守辙,你赶紧走吧。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的来的。”
守辙问:“好,你知道玉场怎么走吗?”
“……不知道……”我这能应付的来的第一步便露怯了。
守辙笑着抱起我,将我塞进车厢,自己披上斗篷,“我既在这里,就再送你一程吧。”他本欲转身绕到马车前头,又蓦地转身,撩起一边帘子问:“你跟他……已经拜堂了?”
“啊?嗯!”我红着脸作答,又蔫头耷脑的说:“不过又被他休了。”
守辙“嗯”了一声放下帘子,绕到马车前,揽起缰绳。马车再次前进,我摇晃着,渐渐放松下来。果然,有守辙在身边就会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喂,守辙。”我贴着靠前的车厢说:“在我被判刑了以后,慕辰这小子竟然说要娶我,跟我一同发配呢!”
马车猛地停了一下,守辙的声音传来,“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被他们安了个妖法惑众的罪名,把身上的仙法给除去了。”想起慕辰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我竟然有些想笑。
马车又开始慢慢行驶,守辙在外面笑了起来,“颇像他的一贯作风,从小到大似乎最会帮倒忙。”
“可不是。”我也终于笑出声来。我们一里一外的笑了许久,顺便把慕辰办下的糗事都回忆了一遍。末了,守辙突然问:“你猜,如果我在那里,会怎么做?”
我认真想了想,还真的想不出来。以他的身份和性格,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出格举动。然而我不希望他误解我以为他胆小,便夸张的说:“我想你也一定会为我拼命,只不过样子一定要比慕辰好看多了。”
守辙半天没出声,就在我想换个话题的时候,他突然停下马车,“小爱,你要不要坐到我身边来?”
长风万里,山水迢迢。我依偎着守辙,贪婪的将眼前这雄奇壮丽的景色收入眼底。很快,我就要到达未知的玉场,开始没有自由的人生。所以,现在我要将自由的感觉牢牢记在心底,直到它下一次的到来。
守辙冰凉的脸颊贴上我的额头,“小爱,咱们以后还会再共舞一曲《长相思》吗?”
我说:“会的,一定。”但心里总想起那句“咱们之间才不要这么哀怨的词呢……”,不知不觉眼前又模糊了。
☆、第二章 上仙也惧内
两匹天马拉着我跟守辙,跑了几乎一天一夜才到玉场。
我原本以为玉场会堆满了各色玉石水晶,谁知此处更像是座普通官邸。方正院子依山而建,俯瞰下去,正中两排双层院落以两侧廊桥连起,中间围着一个狭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花园。西边一个跨院大概有十来间平房,东边也是同出一折。
对我这住惯了二层天界的人而言真是寒酸的很,连守辙都咂舌道:“看起来不富裕啊。”
马车临落地前,已经看着一个身穿半新不旧棕色锦袍的中年仙人正在门口候着。守辙悄悄塞给我几颗明珠,而后不动声色的将马车停在门前的院落里。
中年人扶正头上文士帽,对守辙抱拳道:“可是奉天帝指令来的使者?”
守辙从怀里掏出不知什么时候从兵士尸体上搜出的文书,递给老者说:“本将特别送前南三公主玉爱来此,快去叫你家主人择玉上仙来见。”守辙官气十足,此番举动是为了给我增添气势,省的我受欺负。
没想中年人长揖及地,“在下不才,正是玉场的管事——择玉上仙。择玉见过上仙,择玉见过……前公主。”之前肯定有消息通知他,我将作为负罪之人前来为仆赎罪,那为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叫我公主了呢?
这下换我跟守辙面面相觑,堂堂玉场之主,竟然是这么个谦恭胆小的中年人?守辙又仔细打量了他许多遍,终于放下心来,“你听好。天帝让她来做仆人不假,可同时也说了不许她受任何伤害和委屈。你若有一个拿捏不准,小心脑袋!”
择玉仙人纠结的抬起脸,“啊?小仙……不甚明了……还请仙将提示一二。”守辙轻咳一声,招呼择玉靠近,耳语道:“你只需理解凡事适可而止就好。好了,我该告辞了。”
择玉连连作揖,“是,是小仙知道。适可而止乃是小仙的信条,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