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如意,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眉头深深的皱了一下。只那一下,随即就恢复面无表情。曾几何时,他在我面前露出过所有的鲜活的表情,高兴、得意、忧伤、痛苦、陶醉、深爱……唯独,没有今天这一种。
我没有哭出声,但心却像是被人狠狠挤压着,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双手紧紧握着如意的两端,眼也不眨的将如意从中掰成两段!“南玉爱,咱们拜过天地,已经算是夫妻。可你不守妇道,让我蒙羞。从今往后,你我如同此玉,再无关联。”
他说完,托着断成两截的玉,转身而去。
北天王生怕此事不了了之,急忙问:“那犯妇如何处置?”
靖澜停下脚,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淡淡说:“犯妇之罪本当处死。念在南天王功勋显著,且舍身补救的份上,先将她收押,等待发落。”
北天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一时没有接话。靖澜冷冷看他一眼,“北天王,你不是主司官吏刑罚的么?还傻站着干什么?”
“臣……”北天王被他气势所压,不自觉俯首称臣,“臣,是想问收押于何处,在南王府还是……”
“自然是天牢!”靖澜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出芍药院,“她已经不是公主了!”
天帝伯伯似乎也没料到靖澜会如此决定,只匆匆看了我一眼,便对群臣说:“你们没听到么!收押!”
我看见大队人马随着天帝离开,我看见慕星恢复常态得意的看了我一眼,我看见慕辰被北天王架走,我看见我爹的兵士齐刷刷跪在我面前。
所有人都含着热泪,随着副官喊:“请公主上路!”
我被露珠儿搀扶着站了起来。一时间太多思绪涌入脑海,甚至顾不上悲伤。我回头看了一眼住了一辈子的闺房,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我就这样从公主变成了阶下囚。
☆、第三十一章 我所不知道的
天牢,天牢,看不见天的牢。
天界是个神奇的地方,有天惩和仙治双重约束。其实所谓天惩,也没准是开天劈的神祗定制的规矩罢了。触犯天条的仙人,要么五雷轰顶,要么突然消解,或者失去记忆、仙术等等,得到所谓的果报。这些都是天惩,用不到天牢。
只有仙治的情况下才会将犯人关在这里。然天界的诸仙都比较安分守己,偶尔犯点小错,批评教育也就罢了,极少有不被天惩还需要关押的犯人。
偌大的天牢,只有我一个人,漆黑,阴冷,简直不像在二层天界。
我在牢里把这几个月做的蠢事细细回想了一遍,泪水不争气的流个没完。我知道我错了,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了错事,所以酿成了弥天大祸,但为什么我会这么的委屈?
听来探视我的露珠儿说,我现在已经成了街知巷闻的贱人,我的名号“小三”也成了惹众多正室大房们咬牙切齿的词。还有好事者写了一副羞辱我的对联,贴在被查封的南天王府大门上。明天也许是五雷轰顶,也许是流放。可自己怎么样我已经不太在意,我只是,心疼我爹。
我有一条底线,自己做事自己当,绝不连累别人。一直以来,我都是在爹爹的羽翼庇护下才能活的如此放纵,才能自我感觉良好的说出这种话来。
铁门打开。一脸苦相的慕辰闪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给我解开捆仙索。当然没成功,若他这种修为都能解开,捆仙索就不是捆仙索了。
他爹和妹妹那么落井下石,我一点也不怪他,反而他想帮忙的真心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怪我自己。
他见我对他没反应,自以为聪明的说:“守辙在六层半仙界,恐怕还不知道这些事,不然他也会来救你的。”我连眼珠都没动。守辙,想也没想过。听他提起,内心又不免愤愤然,为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我会对守辙有想法?
慕辰又是念咒,又是拿匕首锉。我想他这番动静,早就该被守将发现了。要么是他买通了守将;要么是守将确定他成功不了,再加上忌惮他爹的面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进来。但归根结底,也是白忙。
“你走吧……”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轻的像是叹气。
慕辰不管,只是抿着嘴、用力锉着,直到匕首缺了口他才停下来。再抬头看我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小爱,你别恨我。我、我,我实在帮不了你……”他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摇摇头,顾不上想这些了。
他几次张嘴,又无话可说。不忍心看我失魂落魄,只得一步三顾的走了。
许久,我抬起头。发现他走了,门却开着。
我先是木木的盯着这扇门,等着哪个仙将重新关上。谁知四周静悄悄,没有仙将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只有我一个人愈加剧烈的心跳声。
我原本靠着墙歪着,不知受到什么力量的牵引,竟慢慢坐直了身体,又蹭着墙站了起来。
仍然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响。
如果就这样逃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念头一出,便不可收拾。我拱开门,穿过幽暗的甬道,一气跑到天牢外!
外面皓月当空,空气清冽,仙界熟悉的奢靡味道迎面扑来,激动得我直想放声大喊。我躲到一棵树下喘了口气,看见远处被飞旋的符咒所包围的镇魔塔,咬咬牙,继续猫着腰向塔跑去。
一路还算顺利,偶尔发现两个巡逻的卫兵,我都蹲在树丛里躲过。越靠近镇魔塔卫兵越少,只因里面关着的已经不再是魔尊,而是我的父王。
我终于跑动镇魔塔门外,再三确定周围没人以后。想敲门,发现手被反绑着,只能拿额头轻轻扣了两下塔门,“爹,爹?您在吗?”
没有任何回答,也没有一丝响声。我不由得害怕起来。难道白天听说的一切都是假的?爹根本已经消解?当原本的希望破灭时,压抑的痛苦会一起爆发出来。我多想放声大哭,可作为一个逃犯,我不敢。
所以,我只得忍住伤痛,朝着塔门恭敬的磕了三个头,“爹,不知你是否也跟娘一样,化为灵气环绕在女儿身边。女儿深知自己闯的祸害您送命,现在如何道歉也于事无补。只是后悔,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的对您说过一声“爱”和感谢……但愿,我来世还能成为您的女儿,跟您再续前缘……”
“等等!你可别自杀啊。”
我拿肩膀蹭着鼻涕,“没有,我就是准备逃出天界。”
“哦,还好……”
“诶?”
声音确实是从塔里传来,我呆了片刻,赶紧用脑袋撞门,“爹?是你么,爹?”
里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除了我还有谁?我也希望再多三个凑一桌麻将。无聊的都睡着了……”
“那您刚才不早回答!害得我都哭死了……”我哇哇大哭,哭着哭着又咧嘴笑了。太好了,爹真的没死。
我爹也在里面传来“哈哈哈”的标志笑声,只不过隔着塔门,显得有些发闷。
等我发泄够了,问:“爹,你在里面怎么样?”
爹回答:“不冷不热挺宽敞的。”
“……有没有什么危险?”
“小鬼,你爹我是神仙,又不是妖魔,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但是我看见一个黑洞,把您吸进去了啊?”
“嗯。不过塔门关上以后,黑洞就没有了。这玩意是上古神器,大家只知道可以镇住妖魔,但对它其他的功用那个一无所知。那天军师来找我,我叫他去找远古神祗们打听消息去了。后来,没人找我了,我就自己在这里转悠转悠。里面有九层,内壁又许多从没见过的文字和图画。很是稀罕呢!要知道千万年来能一窥究竟的除了那个魔尊就是你爹我啦,何况他还要受符咒的侵蚀,我却完全没事,哈哈哈!”
我有点震惊,爹的反应怎么跟我想象完全不一样啊?我只能说:“爹,您可真乐观。”
他又是大笑三声:“不乐观又能怎么样呢。小爱,你不必担心我,更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快跟爹说说你的情况。”
我一想到身为阶下囚,委屈又涌上心头,便把北天王栽赃陷害,靖澜成为储君将我休掉,我变成阶下囚的事情一股脑说给爹听。
爹听完,竟然长舒一口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我抽着鼻子,委屈的说:“爹你怎么跟幸灾乐祸似的?”
他回答:“对于北天王趁机陷害的事情,我丝毫不意外。其实,我与靖澜早商议过对策,没想到这贼老儿先发制人将我扳倒。不过兵家对阵,输赢就是这样难以预测。至于靖澜休掉你,我猜他也有他的考量。你想,当时就两个选择,要么承认你是叛贼,要么承认你偷腥。如果你是反贼,靖澜必然会全身而退,可你只剩死路一条。所以孩子啊,他休掉你,反而留你一条性命呢。”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小选择竟然富含深意,“难道您,早就知道靖澜的身份了?”
我爹哼了一声,“你以为爹是傻子啊,随便捡一个阿猫阿狗就给你做女婿?爹要挑就挑天界最好的给你!”
我鼻子一酸,很想投入爹的怀抱,只是隔着塔门,我只得靠在门板上,轻轻啜泣,“可是爹,我把一切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