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同程云亭随着沉君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中顺着羊肠小道前行。阿彤避在路的一侧,仍旧紧紧地盯住二人,齐眉棍一刻不离手。沧澜王低声安抚了他几句,才见他面色稍缓。
沉君带路,不过是几息功夫,便瞧见一处嶙峋的山石,那模样颇像一头极大的水牛。沉君在那山石之上轻轻击了一回,石头缓缓移了开去,露出一个洞口来。沉君并无多言,只是带头走了下去。九商回头望一眼程云亭,见他面色平静,猜得他同自己一般并未觉的那其中有甚么危险,先宽了一重心。又听到白凤树声音细细地道:“下面是许多鼠洞。气氛倒不甚危险。”
白凤树的本事她是晓得的,既然它都这般说,那这地下自然是去得的。九商放下心来,携住程云亭的手,顺着那窄窄的阶梯而下。不多时,眼前一亮,竟是到了一处极宽阔的所在,只见石壁上密密麻麻均是石门,一扇连一扇,颇有些鄂华岭朝凤林上巨蛋屋的密集架势。沉君开了口,声音低缓,竟十分悦耳:“二位贵客,可要我相携?”他指着最上端一扇瞧上去大些儿的石门道:“那里是沧澜王的寝宫。”
程云亭呆呆地瞧着这密集所在,喃喃道:“寝宫?这下面的石门里呢?”沉君倒不以为杵,静静道:“那里自然是沧澜王的子民们。”九商心内也十分吃惊,作为一族之王,居所竟如此简陋……她再想到先前瞧见的那小娘子,一身银甲,通身没有甚多余的饰物,心下倒有些了然。
九商对沉君道:“我二人自有法子,不知道郎君……”话语间,便瞧见沉君现出了元身,肋下竟生出一队翅翼来。九商自然也不多话,携住程云亭的手默念悬浮咒,一瞬便浮到了最顶端的石门外。那雪狼稍后赶来,眸中略有诧异之色,九商只作不见。
那雪狼用爪子从颈处拨出一枚小小的银钥匙来,轻轻贴在那石门一处极不明显的花纹之上。石门缓缓转开,沉君化作人形,示意九商同程云亭一道进来。
那石门内侧又别有一番洞天。程云亭兀自沉浸在方才九商带着自己急速凭空悬浮的兴奋与惊愕里,竟没有注意到这所谓鼠王“寝宫”中模样如何。九商却一路仔细地瞧着,暗暗记在心里。只见那寝宫中有一层极厚的毡毯,脚落在上面半点声息也无。甬道四壁有粗犷的银烛台吸在石壁之上,烛台下有细细的凹槽,怕是用来防蜡油滴在毡毯上而设。九商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心思精巧。
那寝宫并无甚么服侍的仆妇或宫人,故而虽宫室不大,却显得十分空旷。再往里走得一段,便能瞧见壁上悬着的长剑短剑、分水刺、银枪等。只怕两侧石壁便充当了那沧澜王的兵器库。想到先前在沧澜王身上所见的那一身银甲,九商心下暗暗纳罕,只怕这锦玦岭富有银矿,否则那沧澜王为甚这般钟爱于银?
再往前一段,正在她沉吟之际,沉君道:“贵客且止步。”程云亭忙拉住九商的胳膊站定。他们所在之处倒是十分明亮,许是在地下,生着旺旺的火炉,炉中不知加了甚么料,缕缕清香不时自火中溢出来,端得教人心旷神怡。石壁上皆以银丝雕花,镂出一幅幅画儿来。空地中摆着一只不大的石桌,磨得倒十分精致,桌沿上还刻着些花纹,这才显出些小女儿的情调来。地上还有几只木凳,九商在鄂华岭上也识得不少树,瞧那材质竟是浮陀木,虽不论多珍贵,却十分难得,颇有些低调的奢华。
☆、第一百章
沉君道:“此处唤作浮陀厅,是沧澜王会见外客之处。”他声音中清清冷冷,倒不教人生了恶感。沉君请他二位在石桌旁坐下,又招来只水壶同两只细细的杯子来,手腕轻轻一抖,一股粟米香便弥漫开来。九商见他竟能随心所欲地将那茶水悬成细细一线,再听那水流击入银杯颇有金石之音,心中暗赞一声,即便不谈他的法术如何,就凭这份寓忍于疾的手法,就晓得面前这寡言之人非泛泛之辈。九商道:“小郎君客气了,我等便在此候沧澜王回宫,小郎君请自便。”
沉君垂下眸子,放佛不曾听到她的话一般,待得程云亭举杯饮尽,又提壶续上。程云亭见他甘做仆妇之流琐事,心中暗暗纳罕。他同九商细细地交换了个神色,又在桌下九商手心里写了几个字,九商不动神色道:“微末小事,如何能劳烦郎君千金之躯?还是我等自便罢。”
沉君抬一抬眼,缓声道:“我本便是沧澜王之仆。二位既是王的贵客,自然值得我好生招待。”九商听他虽这般说,话中却并为用甚么谦称,倒有些孤傲之意,一时间拿捏不准他的性子,只得学了程云亭,举起杯子来饮尽。
那茶水倒不知用甚么酿泡而成,十分清冽甘甜,九商轻轻赞道:“果然好茶。”眼角梭到沉君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心想此人倒非草木,自然亦平静了下来。沉君一直立于二人身侧,不论九商同程云亭如何开口相询,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他二人亦是聪慧之人,晓得沉君怕是领了沧澜王的命令相随于侧,故而亦不多言。
他们原先过来时便晓得此时身在山岭腹中,故而除了那雕花石壁上吊着的一只沙漏,甚么判别时辰的法子都没有。偏生那沙漏形状十分古怪,教九商瞧得有些迷惘。她轻轻摇一摇程云亭的手,示意他瞧向石壁。程云亭竟是琢磨出了甚么,盯住那沙漏半晌,悄声道:“已然快到晚间了。”
即便锦玦岭上白雪皑皑苍茫一片,仍能感觉到天色已晚。阿彤随着沧澜王的脚步往山腹赶去,疾声道:“沧澜,你就不打算再好好审审那俩不速之客?”
沧澜沉声道:“他二人自翠驼岭来,只有三种可能。既然那小娘子不晓得黄金粟,自然不是姮娥那贱人派出的细作。阿彤叔,你瞧出他们身上的大氅上隐隐有蛇之气息,我倒瞧出那上头有蛇族圣火淬炼过的痕迹——只此一点,足以瞧出此二人同南都交情匪浅。自南都重回翠驼岭,我还从不晓得他会对旁人这般上心过……”
“这般说来,他二人非敌是友?”阿彤急急地打断了沧澜的话,一面脚下生风,却怎地都赶不上沧澜的步子,不由得暗暗感慨一声雏凤清于老凤声,自己年纪大了,连脚程都缓了下来,难怪今日会在那小娘子手上吃亏……
沧澜放佛读出了他的心思一般,放缓了步调道:“阿彤叔莫要觉着输在一个小娘子手上是甚么了不得之事。”她微微一顿,脚下不停:“你还记得多年前枫雪岭上大名鼎鼎的胡淑眉?”
阿彤叔似乎身形一晃,脚步声在雪地中显得极沉闷:“就是同翠驼岭上……那前任老妖妇大战一场的那位?”话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
沧澜想到阿彤叔同蛇族那“老妖妇”之间的纠葛,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颌首道:“阿彤叔的记性倒是极好。”
阿彤闷声道:“这事儿虽过去的久远,可估计我这个年纪的都记得清楚。那飞沙走石……咱们锦玦岭差些也跟着遭了殃,不过翠驼岭那老妖妇大大地败了一回,颜面丢尽,我又如何不记得?”
沧澜轻声道:“今日这小娘子,使的便是眉姑姑的绝学。”阿彤沉吟道:“胡淑眉自被困枫雪岭的冰牢,再没甚消息传出,哪里来的传人?”沧澜双眉一挑,道:“阿彤叔,这小娘子的元身亦是一只狐,你说……会不会是眉姑姑的孩儿?”
阿彤一愣,忙道:“胡淑眉本有个孩儿,是同凡人的骨血。可不早就死了么?说来,那孩子亦是个福薄的。”
沧澜的眉头便轻轻拧了起来。她探手去抚面前那只石牛,低声嘱咐道:“此二人我还待好好盘问一番。若他们非敌非友,不过是路过咱们锦玦岭,自然好生送走——大战在即,须得提高警惕。今日那条密道自有沉君相守,阿彤叔白日里动了筋骨,还要好生歇上一歇。”
阿彤自然称诺。只听沧澜又道:“今日当着那小娘子的面,阿彤叔为何故意唤我‘沧澜王’?没得白白泄了我的身份。”阿彤老脸一红道:“我这也是思虑不周,想借您这‘沧澜王’这名头狠狠唬住那二人。”沧澜轻轻摇摇首,在那石牛让出的洞口中拾级而下,道:“日后不可再为这弄巧成拙之事。”随后身子消失在石梯尽头。
九商如今心性十分稳重,程云亭自炼丹磨性后亦能随遇而安。二人相对,不过品茶,倒有些在青淮山下宁静度日的光景。九商偶尔同沉君说上两句,亦无关打探,不痛不痒。倒教沉君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不知过了多久,沉君的面上忽然有了些欢喜。九商亦听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响动,晓得只怕是沧澜王回来了,悄悄递给程云亭一个眼色。不过是一瞬,沉君大踏步走了出去,迎着沧澜王进来。
此时沧澜王已然卸下了一身银甲,换了条极宽阔的玉色罗裙,上面罩了一层茸茸的披肩,满头青丝高高挽起,不过用了几枚极干净爽利的银饰,端华秀美,更是不显山不露水。她进来之时,见九商同程云亭皆立起身来,忙笑道:“二位贵客请自便,不必拘礼。”九商淡淡笑道:“沧澜王俗务纷杂,又派了得力之人作陪,倒是在下面上有光。只是您贵为一族之王,尊敬些总归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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