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天梯上竟降下大雪,似乎那些在鄂华岭上的繁花似锦,不过是落在身后的一场梦。奇的是那雪花落在九商的大氅上,竟悄悄滑落下去,放佛不敢多做停留一般。倒是程云亭的大氅上落满了一层。程云亭有心调侃,低声笑道:“小九商,莫非这雪花也惧你身上的寒气?”
九商同程云亭携着手走下一道道石阶,又腾出手来替他将肩头的雪花拂去,低声道:“只怕你说的有些许道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抬手向上一弹,一道银光细细地射开,在他二人头顶绽开一道弧,稳稳地撑住,那雪花遇到那圆弧便四下散了开来。程云亭的脸藏在大氅高高的领中,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来:“又劳小九商护着我啦。”
九商听到白凤树讷讷的声音道:“小娘子,你还不如教郎君多吃些儿苦头呢,只怕也比如今各色由你来照拂他教他心里舒坦些。”
☆、第九十八章
九商听得微微一震,手中不觉一紧。程云亭觉察到了九商的异样,偏首朝她望去,只见那长长的睫毛如同羽翼一般细细地扇动着,在身后的落雪映衬下别有一番风情,心中不由得五味陈杂:这是他当年一手呵护的小九商,是师傅的唯一骨血……如今,她心法大成,在灵毓山中自己却成了拖累……恍惚间,他想到当初在迷心谷时,似乎从那时开始自己便处处掣肘,不但不能为九商护法,反而……甚至教九商吃了金篦刮目的苦头!柳臣安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响着:“九娘子为了早日去寻你,求南兄用金篦替她刮目……南兄说,他从未见过一位小娘子能对自己那般狠心。蛇族的许多壮士们都受不住那般苦楚而宁肯选择目盲……”
“明之?”九商轻轻地唤了一声,稳稳地踏下一层石阶,顺带扶了心神不宁的程云亭一把。“你的脸色怎地这般青紫?”
程云亭回过神来,忙道:“怕是方才受了些寒气,如今已然好了。”他用齿衔住那枚补血丸示意九商看,又笑道:“这是师傅留下的方子,自然不会错的。”
九商本想附和一二,忽然神色凝重起来,停住脚步缓缓地抬起手来。程云亭随着她的手向前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雪,并无甚么新奇之处。想到九商如今的本事,和在灵毓山中时时绽放异彩的本能,他便放下心来。
九商手轻轻往前一探,那虚空中忽然出现一扇石门,饶是程云亭再见多识广,亦吃了一惊。九商凑在他身侧,轻轻道:“只怕这就是锦玦岭的入口了。咱们万事小心。”程云亭见她神色肃穆,自然应允。
九商一只手紧紧攥住程云亭,凝力于掌按上那石门,“咯吱”一声,那门便缓缓地开了。门的那侧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道的两面俱是冻石,上面还有丝丝冰晶垂挂。九商悄声道:“只怕锦玦岭上众人的日子并不好过。”程云亭想到一路过来,但凡族中丰饶些或是安稳些儿的,寒冬之时都会将本族所在之处布下阵法,将个寒冬弄得春意盎然。崎木岭如此,鄂华岭亦如此。若是族内争斗不休或是危机重重时,只怕那些妖王长老们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上黎民之苦。眼前这番模样,只怕这锦玦岭中的路途并不好走。程云亭心中沉沉地叹一口气,打点起精神来,一面走一面提高警意。
九商早在鄂华岭上便教程云亭换上了极暖和的毡靴,如今虽在厚及双膝的雪地中走着,却并不感到冰寒之意。一时间,放佛天地之间只留他二人在雪中踏出的声响。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咯嗒”声。程云亭只觉着自己的毛发皆竖了起来,按住了腰间一柄短剑。九商较他速度更快,程云亭只觉得眼前一晃,月华剑已然在她手中泠然长立。几乎就在同一瞬,一个极快的身形携带着冰冷的铁血之气,狠狠地朝程云亭处扑了过来!
“砰”地一声,月华剑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凶器。定睛一看,那竟只是一只极普通的齐眉棍。面前那身形十分肥硕,却无比灵活,眼瞧着一击不中,提起齐眉短棍来便朝着九商袭过去。
九商瞧得明白,一招“寒梅傲雪”,四两拨千斤地将他的短棍拨了开去。可对方倒颇有些不折不挠的意思,将棍子舞得虎虎生风,抡圆了又是一棒。九商待他这招使得老了,一招“飞萤折竹”下腰递剑,本想将他手中齐眉棍挑落,对方的身手亦十分了得,竟避了开去。这般过了几回招,九商虽然练得了四十二路踏雪剑法,却从未同人这般真刀实枪地对过,一时间竟有些左支右绌。程云亭见那肥硕身形之人将四周舞得密不透风,竟是将他同九商二人困在其中,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他勉力遏制住心中汹涌的血气,四下探看,一心想找出那人是否另有帮手在侧。
九商虽身手渐渐缓下来,可一股绵绵密密不绝之气渐渐充盈,教她愈发身轻如燕,不多时,又将月华剑舞得溶溶如水。反观那使齐眉短棍之人,一开始气势如虹,越到后来便越见迟缓,放佛力多有不支。程云亭知晓九商不畏寒,施展法力,在一旁将地上、石上之雪漫天扬起,簌簌落下。那人在纷纷冰雪中果然愈加畏缩,手脚似乎被慢慢冻住一般。九商在剑上使了巧劲,“啪”一声击落了他手中的齐眉短棍。那人似是大吃了一惊,神色颇为难看。九商恼他一上来便对程云亭痛下杀手,自不会心软。她逮准了时机,清叱一声,“踏雪飞鸿”便自剑下使出,只见剑影绵密,正如一只鸿雁自雪中低掠而过,直朝那人飞去!
忽见另一条银色影子掠来,身法奇快,拎着先前那人猛然一跃,避开了那雷霆一击。在他们身后,石上积雪扑簌簌落了下来,连石上都留下了不浅的痕迹。九商定睛一瞧,那救人之人竟是个那英飒女子。那小娘子一身银甲,威风凛凛立于当地,雪花落了她满头满脸,却丝毫不见狼狈。只见她将手中那人放下,低声安抚了几句,朝九商二人走来道:“你是眉姑姑甚么人?”
九商见她不过短短几步,居然大有龙骧虎步之意,又听得她竟提到阿娘,心中一凛,不动声色道:“你又是何人?”
那先前身形肥硕之人抢上几步来,意图将那银甲小娘子护在身后,大声喝道:“放肆!”声音却极嘶哑,似乎是位年长之辈。那银甲小娘子摆手道:“阿彤叔,你莫着急。”她一双又亮又肃然的眸子紧紧盯着九商,半晌才缓缓道:“你这踏雪剑法使得好似青霜出尘,深的其中三味,定然不是偷师来的——你可是眉姑姑的传人?”
莫要说九商,就连程云亭也震在了当地。此人一针见血,道出了九商的路数身法,可他们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曾得知。那被唤作阿彤叔之人疾声道:“沧澜王,莫同他们讲道理!他二人竟晓得此条密道,定然是细作!”他急急地凑近那银甲女子身侧,小声嘀咕了些甚么。九商晓得那是鼠族自己的言语,也不去费那心思猜测,只是冷冷地同他二人僵持着。
☆、第九十九章
那被唤作“沧澜王”之人上下打量了九商同程云亭几眼,忽然出声道:“黄金粟滋味可好?”九商不料她这般相询,且黄金粟是个甚么,她从未见过,声音清冷冷道:“恕我无知,并不懂阁下所言。”沧澜王听她如是说,面上微微有一丝霁色,又道:“南都一切安好?”
饶是九商镇定,如今也有了一丝讶意。程云亭猛然想到,他同九商身上穿着的大氅便是南都所赠,再一想如今蛇鼠二族视同水火……面前这位小娘子年纪虽轻,却被唤作沧澜王……许是鼠王!只怕大氅上多多少少沾染了蛇族的气味,才教对方一上来便痛下杀手。
九商虽不曾同程云亭完全心意相通,却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心下暗自思量,既然对方已然提到了南都,自己也无需多加掩饰。若是对方再翻脸,不过再战罢了。当下平和道:“我离开翠驼岭时,南兄一切都好。”
沧澜王微微颌首,忽地打了个唿哨,远方便瞧见一片雪影急速驰来。程云亭瞧得分明,暗道不妙。那沧澜王方才怕是在拖延时机等着救兵!九商比他目力更胜一筹,远远地瞧见那竟是一匹雪狼,面色不由得铁青。对方有那老者,又多了支援,只怕是不得善了了。
那雪狼疾驰而来,竟化作一人形,立于沧澜王一侧。只见他高鼻深目,嘴唇抿得极紧,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九商同程云亭二人,倒并无甚么敌意。九商见沧澜王神情宁静,倒不像是要同自己为难,先悄悄松了一口气。耳边听得沧澜王道:“沉君,你且带这二位贵客去我寝宫歇息。”
那唤作沉君的年青郎君低声应了一声,便朝九商处微微伸了伸手,做出个“请”势。九商想到在崎木岭上被梓衿狠狠摆了一道之事,不禁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沧澜王见她这般,笑道:“眉姑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你既是眉姑姑的传人,怎地如此怯懦?怕我害你不成?”九商听得她再次提到了阿娘,又出言相激,心中早已动荡起来。只是她如今心法大成,养气功夫也十分了得,在沧澜王看来,她如今并不恼怒,只是静静地同沧澜王那方对视着。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起来。程云亭在一侧,轻轻握一握九商的手,低声道:“一动不如一静,咱们且先随着他的意思来,进不进那寝宫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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