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隐约记得当初南都的桃源在寒碧潭附近,可如今他们所在之处,并无半分潭水粼粼,反而尽是奇石堆砌,上面还裹着薄薄的寒霜。此间虽然并不似锦玦岭那般四处大雪,可亦十分阴冷。九商在心中细想一回亦明了,如今在这岭上仍旧是姮娥当道,寒碧潭之上就是曲煌堂,沧澜这是密访南都,若是落到了姮娥眼中,自是无端生风浪。
沧澜自沉君背上跃下,在一处极不起眼的青石前站定,左走三步,又向后倒了两步,那青石便模糊了起来,显然是个障眼法。只一瞬,九商便发现他们面前竟显出了一面小小的木门。那木门之上倒有一只极大的青铜兽面环,显得极狰狞。
沧澜上前去,将那青铜环轻轻叩了四下,那兽首竟开口说话了。九商听了那声音呆在了原地——那把声音竟是柳臣安的!不过一瞬她又回过神来,当初她同明之离开翠驼岭时柳臣安便执意要陪着南都一道,如今仍留在南都的小桃源中,自然亦解释得通。那兽首道:“贵客从何处来?”
沧澜声音中颇带了丝无奈:“小郎君莫要顽皮,我乃锦玦岭崔沧澜,前来同南兄一会。”那兽首便不作声了,片刻后道:“请贵客进——”那声音在九商踏入了木门之后戛然而止。
柳臣安呆呆地瞧着面前的九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方才他在水镜中瞧见的确有三人,其中二人来自锦玦岭不错,另一位将脸藏在风帽之下,瞧不太清楚,他也不甚在意,想来是那沧澜王的随从罢了。他哪里料到,这风帽之下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九娘子!
“九娘子……”柳臣安低低地唤了一声,却止住了。不过一段日子不见,眼前的九商已然大不同了。虽然眉眼还是那般眉眼,可其中的阔然和雍容是自己从不曾见过的,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快不识得面前此人了……自己当初执意留下,是不是错过了甚么?
沧澜并不晓得他二人之间的纠葛,一心只想早些见到南都,自然略去了柳臣安面上一闪而过的欢喜同迷惘,倒是沉君在一侧瞥了他一眼。
九商侧着身子请沧澜同沉君走在前头,自己落后一步同柳臣安并着走,一面轻轻摇一摇头。柳臣安恍悟过来,此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忙振作了精神,上前两步引着沧澜等人一道前行。
这条道路倒是九商从未走过的,只见四处藤蔓青青,自众人头顶搭成一道拱形甬道。柳臣安身形匆匆,带着三人不会儿便走出了此间。绕过了一道山石屏障,面前便是透亮澄净的镜湖。九商远远瞧见了那一大片樱色氤氲的桃林,这才确信自家这是真的到了南都所居之处。
南都仍旧是老样子,一派温和宁静。九商眼尖,倒是瞧出他身上的袍子是自己的手笔,又有些欣慰。南都瞧见她,丝毫不见惊愕,口边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柔声道:“好些日子不见九娘了……嗯,倒是进益了不少。”
沧澜同沉君对视一眼,俱在对方面上瞧出了一丝喜色:南都同九商这般熟稔,这回谈话自然不会同上次那般不欢而散。九商自不同南都客气,自家大大方方地在石凳上坐了,又同南都讨茶喝:“这些日子想南兄的茶,想的紧。明之也念叨着——说来他只喝过一回,便念念不忘了。”
柳臣安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去瞧南都的神情,忙端了壶同杯上桌来。九商瞧他手下脚下皆十分平稳,半丝波动也无,心下亦替他欢喜,晓得他在这段时日里大有长进。南都亲手斟了一杯散淤茶递于九商,又斟了杯送到沧澜手侧。按说沧澜是锦玦岭领主,南都这般做自有些不敬,可沧澜哪里见过南都这般模样,心中早就欢喜起来——平素里求上门来一见,南都便同那画儿上的人一般,那笑容都瞧着似平和,却实则冷到了骨子里。哪里有过这般教人如沐春风的形容?如今看来,将九商请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沧澜轻轻呷一口茶,开口道:“我同九商妹子相识,也倒是偶然得紧。可商妹同我一见如故,彼此都欢喜。今儿同南都兄会面,商妹自是想念南都兄,才自告奋勇陪我来走这么一遭。”
南都把玩着手中的桃根杯,似笑非笑道:“沧澜王,还想教我去取姮娥的性命不曾?”
沧澜脸微微一红,道:“南都兄,旁人称我 为‘王’,我还肯答应一声;你若是这般说,我是无地自容的。”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中早已如同油煎一般,却半点不敢显露,瞧起来言笑晏晏十分闲适。
九商在一侧心中恍悟,感情沧澜曾对南都提过此事,且被南都拒了……故而沧澜如今要打那感情牌,这才将自家一道请来。不过若将话说回来,沧澜真个儿除掉了姮娥,连九商也替南都欢喜。如今不过是讨一个南都不趁水摸鱼承诺罢了。
九商丢开杯子道:“南兄,我在翠驼岭上时,多亏了你才能有如今这双眼眸。现我在锦玦岭落脚,也多亏了沧澜姊姊照拂。姮娥当初在寒碧潭之上放毒,阴差阳错引出了我身上的‘珠玉泪’,叫我狠狠吃了一番苦头……”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柳臣安想到当初九商双眼刺痛,在潭边失声惨呼的一幕,双手不由得捏成了拳头。沧澜听闻九商这般说,忙和道:“南都兄,上回是我鲁莽,不知天高地厚提了那般要求。今日借了商妹的面子,腆着脸再来,求的便是南都兄一个承诺——两不相帮,如何?”
九商原本觉着这趟本就是为了给沧澜吃一枚定心丸,乃是可有可无。可南都低头沉吟之时,沧澜觉着冷汗自手心细细地渗了出来——南都法力高深,他的本事她多年前就知晓。便是这么一个人,在红尘中失了爱侣,回来了竟能对罪魁祸首一直忍隐不发,要不是大慈悲之人,便是……其野心深不可测。沧澜虽不爱玩弄帝王之术,却也知晓一二。蛇鼠二族自古便是天敌……若自己是南都,会不会趁着鹬蚌相争,等着得利呢?沧澜的心思如同煮沸了的水一般,咕嘟嘟冒着泡儿。
南都不过是低了头再抬头的一瞬,在九商眼中看来极自然的,沧澜已然觉得好几个钟头飞了过去。正自难熬之时,听得南都开口道:“沧澜,你还是那般小心——你便是不来,我也绝不会趁人之危。可是我碍着一个誓,亦帮不得你。”
这话在沧澜听来犹如纶音一般,她立起身来,先对南都行了个平礼,南都侧身避过。她又学着男儿的模样对九商深深一揖,道:“今日南兄对我这般客气,自然也因了商妹的缘故。”九商避之不及,到底受了半礼。
沧澜从怀中掏出一只镶着青金石的银色小沙漏来,略瞧了一眼,道:“今日夜已深,不敢在叨扰南都兄。”她身侧的沉君又化作一只雪狼,轻轻地伏在地上。柳臣安满眼不舍,巴巴地瞧着九商,那神情倒是想教九商留下。南都只作不见。
九商见此间事了,虽亦对南都有些不舍,到底念着程云亭还留在锦玦岭上,披上风帽候着沧澜一道出发。柳臣安见那一身玄色大氅都盖不住她那玲珑身线,一张如珠似宝一般的小脸隐在风帽之中,仍然皎洁地如同空中的月辉一般。再想到当初在翠驼岭之上,她双眼不能视物,便是自己贴身亲手服侍了她那些日子……那盈盈一握的玉足……那等柔腻细滑似乎还在指尖留着……柳臣安早已然痴在当地不得动弹。
“九娘这会子只怕已然出了翠驼岭,你还痴楞着作甚?”南都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柳臣安撇开头去,不肯教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含混道:“以后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便这会子都不肯教我想她一想么?”他练“昆仑聚顶”已然接近大成,早已不是当日那吴下阿蒙了。南都果然没有在他面上寻到一滴泪,微微颌首道:“如今你目力也大增了,可瞧出九娘已然心法大成了?”
柳臣安猛然回首,目光炯炯如炬道:“此话当真?”南都轻轻拍一拍他的胳膊道:“若是心法大成,且有了一定修为,便能极好地藏起自己来——方才我竟有好几瞬瞧不出她的元身。”
柳臣安欢喜一回,又忧愁起来:“九娘子自来便是个爱出头的性子,如今心法大成了若更爱同人交手,那该如何?需知天外有天……那程郎君又护不得她周全……”
南都受不住他这般絮叨,无奈道:“又作这般妇人形态!九娘自有人护着她,又要你这里操不完的闲心——若是真个儿喜欢,到时候悄悄守在一侧便是了。真不晓得你怎地一头栽进去,到了如今都爬将不起来!”
南都那般温润如玉之人,如今也被柳臣安千百遍地念叨恼到了。柳臣安听了,喃喃道:“我哪里晓得我为甚便这般爱她敬她?头一回我在湖上瞧见她,她还蒙着纱在面上,可当时我一瞧之下就懵了,放佛前世今生里便只愿跟这一个人……”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那时候我还做着美梦,打算同阿娘说道说道,三媒六聘,抬了她做我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沧澜觉着这回同南都相见,时间无比漫长,其实不过才两个钟头而已。他三人一道回了锦玦岭后,便瞧见石牛后山腹中是这么一般景象:程云亭身侧围着一群小娘子,莺莺沥沥好生热闹,阿彤叔在一侧吹胡子瞪眼,却无人理会得。
相似小说推荐
-
[NP]媚姑 (痴娘) 2013.07.08完结南缇本是个懂点法术,善良热情的海岛姑娘。 她的未婚夫上京考状元,一去五年不回。 南缇便只身上...
-
虎族王妃:夫君,请温柔 (囚鹤) 17K女生站VIP2013-03-03完结一场跨越种族的爱恨交织,一位亡国公主与一位痴情妖王。本文慢热,前期严肃,后期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