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亭瞪大了眼睛。九商瞧他那一副被人捉住了短处的惶惑模样,笑道:“你在炼丹房里找到了一瓶儿酒母,早就心里痒痒了,可不是?”她展颜一笑,程云亭竟觉得眼前一晃,放佛鄂华岭上万花争妍一般,耳边只听得她道:“明之,你当我日日在冰晶阁中,便不晓得你在作甚?今日便取出来吧,可不许藏私!”
白凤树听得明白,忙道:“我这根下还有几坛子果汁儿,还是当初小娘子同小郎君一道摘下埋起的,如今二位要痛饮一番,不若将那酒母滴上两滴,这坛子中便尽是醇酒了。”
程云亭面红耳赤,又不舍得同九商顶嘴,便佯怒着嗔白凤树道:“偏生白兄的话最多,你比我多活了几千年,自然是甚么都知道!”
程云亭还是幼年随着师傅时,见过师傅用酒母化酒的本事。隔了这些年,模模糊糊只记得滴入了果汁中便可。他哪里晓得这酒母至纯,只一滴便能酿作烈酒。他同九商俱手中散漫,竟到了半瓶酒母入坛。如此一来,白凤果酿成的酒性子极烈。九商同程云亭一个是心法大成欢喜无限,一个是饮了莲湖水腹中冰冷,各自灌下去一坛子。九商还倾了一坛子在白凤树根下,连带着它都熏熏然起来。九商伏在程云亭的怀中,程云亭倚在白凤树上,芙蓉庄中一时间静谧无声。
☆、第九十五章
姒茹将摊在矮几上的各色珍稀果干一一分好,再用翠藤纺出的布包裹上。她手上不停,还不时用眼角瞥一瞥端坐在一侧的嫚茹。只见她正口角噙笑,似乎在想甚么有趣的事一般。一身玉紫色广袖裙倒衬得她有些暮气沉沉的。乌鸦鸦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盘了个油光水滑的髻,鬓发上斜斜地簪着一朵浓妍至极的红蕖花,十分耀眼。这红蕖花因颜色极正,故而常被鄂华岭上的小娘子们采撷,做为出嫁时增彩的饰物。
嫚茹端着这般模样坐于此处已经有两日了。瞧着架势,妹子是铁了心要等来九商同程云亭二人了……她在心底轻轻叹一口气。自那日同丰郎商议过后,丰郎便动身去寻九商同程云亭,只盼能早日同他二人说清楚,恳请他们带嫚茹出岭。可丰郎每日早出夜归,却总是沉着一张脸归家来——九商同程家妹夫放佛是两肋插翅了一般,再不见踪影。自己也私下求了长老们去查过石镜,晓得这几日从未有人自两侧天梯出岭。
今日便是嫚茹为自己同丰郎设下的期限——三日中最后一日。瞧妹子这番阵势,若是找不到他二人,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姒茹再一转身,瞧见了在身侧拿着婆娑果干顽耍的阿殷。小儿那明亮的双眸忽闪忽闪地,教她打心眼儿里地疼爱。若是嫚茹今日大闹一场,将来这孩子在岭上,又有何颜面可存?
姒茹心中暗暗盘算,若是她顾全大局倒还好,自己依然对她一如往前。若是她怎地都不识趣,就休怪自己无情……思过峰上多的是犯了错的小娘子。她焦虑地转头瞧向钟晷。日头已然西歇,丰郎还不见踪影。天黑前这几个时辰,丰郎可能寻到九商他们?若是寻到了,又是否能将他二人爽爽利利请来?便是请来了,以九商那个倔性子,怕是不那么容易答应……姒茹又觑了嫚茹一眼,瞧她的面上的笑已然有些僵硬,暗道不妙。
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善了。她的心忍不住一直往下沉。教自己对当女儿养了这些年的妹子动手……到底是件极不光彩之事。若是长老们知悉了内情故意发难,自己这些年的步步为营,眼瞧着就要满盘皆输了……
许是老天感念邑丰这些日子的苦心,九商在芙蓉庄中悠悠醒转过来,她一动,程云亭跟着明白过来,茫然道:“甚么时辰了?”
白凤树倒是早便醒了,正想嘲笑程云亭一番,忽然听到外头似乎有甚么动静,晃晃树叶道:“我总听到外头有人在唤小娘子呢!”九商略一凝神,也听到了模模糊糊的“九商”二字,倒像是邑丰的声音,还透着些绝望的滋味儿。程云亭悄悄打量九商,心中想到上回嫚茹那不可理喻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劝九商出芙蓉庄。他还不曾思量好,便听到九商急促道:“只怕是出了甚么事,咱们去瞧瞧!”
程云亭瞧见她目光中毫不犹豫的焦虑,心中暗叹,到底还是血浓于水!转眼之间,他二人已然在一株花树后现出身来。
邑丰双腿酸痛,喉头发甜,抬首瞧瞧日头,心中已然不抱甚么希望了。嫚茹那日艳抹浓妆地闯了回来,给了自己同茹娘三日之期。不仅要找到商妹同程家妹夫,还要说服他们带她一道出鄂华岭。商妹到底是自己的族妹,打断骨头连着筋,要他去做这般没脸没皮之事,他自是不肯的。可是嫚茹那决不罢休的模样,瞧向阿殷时眼中带着几丝决绝,只怕是抱了不死不休的决心,教他同姒茹不由得心惊胆战。这才有了他这几日在岭上的奔波寻找。
邑丰疲累地叹了口气,举起腰侧的水囊来灌了几口,正打算在一株云棉树下稍作歇息,忽然远远听到一个声音,如今在他听来不啻于天籁:“丰哥,可是你?”
他顾不得身上的酸痛,狂喜地往那声音处奔去,一急之下狠狠地扯到了股骨,痛的他“啊呀”一声大叫,眼前一片模糊。又听得身侧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忍着痛再一睁眼,面前满面焦急的不是商妹又是谁?他虽痛极,还记得姒茹的交代,含糊道:“商妹……”可是力竭之下,竟说不出甚么来。朦胧中他又听到九商的声音道:“丰哥莫急,我同明之这就送你回朝凤林。”邑丰听了,心中一松,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再不用撒谎诓商妹来家……”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九商同程云亭对视一眼,俱觉着事体严重。头一回阿瑶找到他们哭诉,那是年幼不知事;如今又有甚么急事,能教邑丰这样焦急地四处寻他俩?当下亦无二话,程云亭取出一粒补心丸来喂入邑丰口中,待得他气顺之后又将他负在背上,同九商一道往朝凤林驰去。
姒茹耳朵灵,早听得树下有沉闷的脚步声,方要探头去一窥究竟,九商已然提着程云亭跃了上来。姒茹一见九商,心中又惊又喜又愧,一时间五味陈杂,方在想如何开口,却见到了程云亭背上面色惨淡昏迷不醒的邑丰,不由得惊呼一声道:“丰郎,丰郎!”
在内室的阿瑶听到母亲唤得凄厉,忙抱着阿殷冲了出来,随在邑丰身侧。待到众人皆七手八脚将邑丰安置妥当后,程云亭才发觉矮几一侧坐着泥塑一般的嫚茹。他心中猛地一突,悄悄看向九商,却见她神情平和,且并不以为杵,怕是早就瞧见了妆容古怪的嫚茹。
姒茹小心翼翼服侍着邑丰躺下,瞧他呼吸渐渐平缓,晓得是无甚大碍,这才虚掩了内室的门出来。厅中气氛十分古怪,阿瑶抱着满眼泪水的阿殷正问着九商甚么,程云亭在九商的下首坐了,嫚茹将目光胶在程云亭的脸上,那表情竟不似欢喜……落在姒茹眼中,倒有留恋,有苦楚……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森然。饶是姒茹胆大,竟在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九十六章
嫚茹这小妮子到底打的甚么算盘?如今人也诓回来了,只差最后一步……丰郎昏迷不醒,还是要自己出头!姒茹不禁头皮发麻,虽只是自己到底是此间主人,若是迟迟不开口,嫚茹忽然发了疯,那该如何?
“大姊,你的面色真有趣!忽红忽白忽青,要与阿殷做个调色盘么?”姒茹一个激灵,瞧见方才面色凄苦的嫚茹如今闲闲地笑着,涂了凤阳花汁的长长指甲在案几上“嗒嗒”的击打,教人心烦意乱。姒茹忽然发觉,如今她在妹子面前已然半点尊严也无——嫚茹怎地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她顾不得尴尬,拿眼去瞧嫚茹,却见她瞧向九商的神情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直教自己心惊肉跳。
姒茹晓得如今再也躲不过了,只得开口道:“商妹,今日请了你同妹夫来……是……”原本同丰郎商议好的话,如今只是在舌尖打了个滚,却怎地都吐不出来。面前的九商神色温和宁静,飘逸脱俗,放佛是枫雪岭上的一朵雪莲,徐缓从容;再瞥一眼嫚茹,傲慢中带着些戾气,端得是有些面目可憎。那教九商同嫚茹共侍一夫的话仿佛是枚千斤重的橄榄,压在她舌上……她开不得口。
嫚茹听得姊姊迟迟不作声,亦不动怒,只是对怯怯立在一旁的阿瑶悄悄招一招手。阿瑶虽打心眼里觉着面前之人再不是原先那个温柔体贴、哄自己入睡的美貌姨母,却也不敢不去,磨蹭着挨着墙角移到案几旁。嫚茹待得她近了身,轻轻一动,顺其自然地将阿殷抱在了怀里。
待得姒茹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阿殷已然到了嫚茹的怀中。嫚茹那长长的指甲离阿殷的双眼不过一个指尖的距离!她已然顾不得追究长女是如何将幼子送入嫚茹怀中的,冷汗自她的脊梁骨上缓缓流了下来。姒茹脑中一片空白,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道:“商妹,今日请你同妹夫一道过来,便是想讨你点一个头。”她紧紧盯着嫚茹血红的手指甲,机械道:“嫚茹年纪不小了,又是我的亲妹子,我素来爱她如珍似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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