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在那间茶楼里,他端坐为她沏茶,那眉眼弯弯的模样。
一下,一下!
后颈的力道更加逼人,她能听到自个儿骨骼发出的哀嚎,只狠那把小弯刀只有一掌长,即便它能够切金断玉,加了那戎甲的厚度,也只是将将捅出几个血口子而已,不能立即将这仇人手刃!
她想起在竹林间,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不留神就往她虎口间扣下一只白生生、软乎乎的绷带。
一下,一下,一下!
越来越少的空气,越来越少的血液,都在迅速地将生命力带离她的身体。她大睁的眼睛已然看不见什么东西了,只是借着后脑磕到一块石头的撞力,猛地错进了江重戟的颈侧,用尽全身力气咬了下去,脖子一甩就是一块血肉!
江重戟是真的痛得吼出了声。他一个大力,怒极地全力提起她的后脖颈,正要错手就这么扭断了它!
却恍然瞧见了窦蓝的脸。
那双沉静中偶尔透出狡黠的浓黑双眼已然黯淡得一片死寂,一丝鲜活也欠奉。一张脸全然被血和泥糊了满,一边的脸颊上有一刀狰狞翻卷的伤口——他划的。
窦蓝大概已经全然失去作为人类的那一份理性了。被推开了些后,她又不依不挠地扑了上来,全然不顾自己左肩还正被那枪柄戳着个大口子,来回一磨蹭就是一股血。
江重戟有些恍惚。他下意识地就松开了那只差一分就能掐死对方的手,以一种完全不设防的姿势,任由她翻身将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就像在那阳光总是很好的竹林间,他因为不忍瞧她流血,而一次又一次地、单方面赖皮地结束他们的切磋。
终究,他确确实实地,欠了她上百条人命,欠了她前半辈子的无忧无虑。
在被已然乱了章法,只懂得一味朝他攻击的窦蓝连带着折腾进水流湍急的护城河中时,他盯着她的发旋,很想伸手去圈一圈,却终究还是没有动。
事已至此,再顾皆枉然。
——————————
当孔雀一身湿淋淋,把他的乌鸦徒儿从咆哮的护城河中拎出来的时候,滔天的怒火一瞬间朝他席卷而来!
枉他千百年来头一次冒险出庵,在妖法被禁的状况下一路紧赶慢赶地寻来了这里,那些该千刀杀了一万遍的走狗们竟然就留给他这么一个——这么一个——
一时间,孔雀竟然都不敢稍微试试她的丹田——对着这具已经能称得上破烂的身体,他揽着她的手甚至都有些抖。
他好不容易等到的,他好不容易教大的,他好不容易……养熟的!
怒火焚心,他眼色如刀,一个挥手,便有脑袋大的一个光球冲着水流的方向远远飞去,在远处炸了一天一地的水幕。
下一瞬,一道碗口粗的紫电毫无预兆地在朗朗月空中霹雳而下,叫他即刻便呕了一口血出来,脸色惨如金纸。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
看了看怀里了无生气的小乌鸦,他憋了一口气——先回庵里要紧。
狐姑他们已然蹲守在严宁庵的外墙之下。小寒率先看见了孔雀与窦蓝,便连忙通知了大家,叫孔雀身后的尾巴吊得越来越长,有狐姑,有全员到齐的二十四只蘑菇,有老太妃,有一脸虚弱的九闻,甚至还有杨氏母子。
孔雀一个没理,只抱着窦蓝疾步走向了他们的院子。站在院子门口,他停步回身,瞧着狐姑道:“到再下一个太阳升起来之前,你将道心院那帮妇人都看严了,闹事儿的杀了。”
“……她这次惹的麻烦不小。若是有人闯庵,格杀勿论——杀不了,就用命挡着!”
————————
了解孔雀的都知道,孔雀虽然是孔雀,却天生长了一只乌鸦嘴。
他若是说了“可能会有人来闯庵”,那“有人来闯庵”这事儿就一定会发生——一定会很快发生。
此时,严宁庵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窘境。而这距离孔雀放话,不过过去了小两个时辰罢了,天都还没亮呢。孔雀把破布娃娃一样的窦蓝拖进自己的院子里后,狐姑忙跑去抓了那盏墨玉莲灯来时时盯着,那最后一丝火光就那么有气无力地明灭着,至今没有复燃的迹象。
严宁庵被人团团围住了。那些人一水的黑衣黑裤,簇拥着一个颇具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一个眼神儿,便有黑衣人站出来喊话,大意是慕容仙师的关门徒儿被这庵里的罪女给弄死了,慕容仙师大怒震怒滔天之怒,但看顾在严宁庵香火绵延数千年的份儿上,不连带追究,只让把凶手交出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因为天还没全亮呢,满庵子妖怪除了能被狐姑一尾巴扫去地上的弱气九闻,谁都没法儿出庵,只能从门缝儿墙缝儿里盯着越来越壮大的黑衣人军团,暗自咬牙。
那些特地训练出来的杀手们不容小觑,更不必说那领头的、一脸杀意的慕容仙师。若是他们当真闯进庵子里,能够与他们有一拼之力的也就只有孔雀一个,可偏偏——
狐姑焦急得又炸了毛。她好歹算是在庵子里长大的,虽然不知道孔雀要用什么方法将窦蓝救回来,却是十万个明白的——孔雀说了不能打搅,就意味着一旦搅了,不是搅人的那方会死,就是被搅的那方会死,总之双方是必须得天人永隔的。
而在狐姑看来,这一次,后者的可能性那是又高又大。
突然,她的肩膀被什么棍子重重地戳了一下。她回头,老太妃那张疲倦却威严的脸赫然占了她整个视线,差点儿将她吓得憋过气去。
“你挡着老婆子的路了,红毛儿。”
狐姑彻底被“天敌”的强大气场给唬住了,愣愣将自己挪开了,还一挪好几步。待她回过神来是,老太妃已经拄着她威风八面的虎头杖,一步一脚印地端方踱了出去。
那慕容仙师看着终于开了的山门,先是厉色一闪,接着便是一愣:“……娘娘。许久不见。”
老太妃不笑也不回礼,腰板儿挺得可直:“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是什么,我清楚,你比我更清楚。那女孩儿只杀了江重戟一个,还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照我瞧来已经是亏得很了的;况且,他们落得今天的下场,也是慕容仙师当年起了个好因。”
“娘娘话可不能这般讲。”慕容仙师脸色不愉,“窦家的事儿,可都是皇帝陛下拿的主意,小的哪敢二话。那窦家一对孩儿能留下性命,还是我做了保的。可如今,她不安分不说,反来将我的关门徒儿和十六部下杀了个绝,您让我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老太妃虎头杖一拄,正要开口辩驳,却听身后传来个柔和的女声:“那窦家蓝儿,这些年来把我当成母亲一般孝敬,把阿光当作亲弟一般疼爱,更是不知挽了我们母子几次性命。我也是真心欢喜她,遂在她及笄那年,送了她一只簪子——慕容仙师,还请大人大量,手下留情。”
杨氏搂着阿光一道站在山门处,身姿袅袅,似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她每讲一句话,都让慕容仙师的眉头更紧了一分,纵然不愉非常,也总算在眼里闪过了挣扎之色。
慕容仙师不开口,杨氏就那么一直垂头微微蹲着,维持着福礼的模样。好半晌,那慕容仙师重重一哼,挥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黑衣人们相互看了看,也纷纷散去。
这是……安全了?
狐姑瞧着这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而相视一笑并肩走来的两个女人,眼睛瞪成了铜铃。这一老一少,一光滑一褶皱,在这一瞬间神奇地统一了……统一了……统一……了。
见两人合着一只毛脑袋阿光并肩走来,狐姑难得地迎了上去,虽然还是不太敢看老太妃:“唔,你们,喜欢吃什么品种的鸡?我推荐小芦花——烤的可以么?”
————————
当孔雀大人再一次出现在众妖怪面前时,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儿了——对,恰好又是九闻的虚弱期。
即便如此,他还是顶着一张阴气森森的大青脸,合着众妖一道等在了院子门口。
孔雀依约出来了。他只随意披了件袍子,脸色难看得紧,竟然隐约比九闻的脸还要更青一分;身上虽然还是该凸凸该凹凹,可明显见得缩了一圈儿。
他揉揉眉头,哑着声音道:“她约莫一会儿就能醒了,姑琼你去照顾照顾她。”
“诶……好。”
孔雀随意点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狐姑知道孔雀有个谁都不能进去的私密空间,是在地下。她只将将知道哪儿是入口,却从来没敢擅闯过——没谁会去做这种蠢事儿。
于是,狐姑横眉竖目地以“人类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将所有蘑菇并着九闻拦在了外头,自个儿和老太妃(距离五步整)、杨氏一道进去了——小寒惊蛰立夏纷纷一眨眼变姑娘,也没能得到狐姑的认同。
孔雀的院子大极了,老太妃腿脚慢,这一段路走得狐姑心急如焚。
待一行人走到房门前时,里头已经有些动静了。
狐姑喜上眉梢,翘着尾巴一个跨步往前推开门:“小豆子——”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无论是以活泼形象示人的狐姑,以端庄形象示人的老太妃,还是以知性形象示人的杨氏,都一脸憔悴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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