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鸢洵头一次流露出那样落寞的眼神,就好像失去了珍贵的东西一样,眼光里失去了色泽,迷离而破碎;也是头一次他会对她说小心之类关怀的话,然后痛下决心再不回头。
第二次穿越空间,从人间到妖界。
这一次路程更远,耗时更长,虽然素练已经做好了心理身体上的准备,但接踵而来的不良反应实在剧烈得连她眉头都不由自主地蹙起来。
吃不消,太难受。
短时间内的时空转移,已经超越了仙人能力的极限,不管是施术的人,还是穿越的人,途径这么长时间的消耗,都会力竭,所以鸢洵才说没有体力再接她回来,以后的事要全靠她自己。
恶心感从胃里翻出来,素练紧捂着胃,脚着地后便瘫软在地上,不过她没有时间顾虑胃痛痉挛,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弥漫到了心头。
这里是妖陵地宫的入口,面前是长长的甬道,宽度不过两米,但是两侧的墙面上各有一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将她看着。
那两张脸上缀着两颗绿幽幽的眼珠,过道里唯一的光线就是眼珠散发出来,照明的空间很有限,一米外的地方就几乎看不见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素练扶墙站了起来,仔细注视着墙面上的脸,一开始她以为那是浮雕的一种,青面獠牙,不过是面目可怕了一点。但是她发现不是的,随着她站起的动作,白脸上的绿眼珠也动了动,就好像有生命一样,转过来看她。
这一看便将她吓得魂不附体,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接着她听到冗长的甬道里响起凄厉的吼叫,一声连着一声传过来,就好像几万只妖怪从地狱里苏醒,蠢蠢欲动。
素练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转身就跑,可是她发现不论跑了多远,那张脸都会随时出现在她旁边。
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素练壮着胆子捏起照明的仙诀,这才看清石壁上的脸的确是一张张汉白玉的浮雕,那两只绿眼珠就是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绿色宝石。
整个石道两侧的墙上都可镶有这种脸谱,脸谱下面的石壁上雕出了怪物的躯体。
素练认得长着这种脸的怪物叫旱魃,也叫旱鬼,是一种比较高级的僵尸,面目尤为丑陋,长着一身黑毛,并且惧怕阳光。
她之所以知道这种妖怪,是因为前世十分喜欢看志怪传纪,其中就有记载,神话时代有一只旱魃王,活了千万年,道行精深,拥有与神抗衡的恐怖力量,后来被观世音菩萨降服收为坐骑,并给了它一个名字叫做犼。
当然她现在处于的创世纪之初,观世音大人还没有这么早诞生,旱魃魔王可能还是只小旱魃,那些有趣的神魔故事大概都是后话了。
不过素练并不认为眼下她是安全的,因为她察觉到浮雕背后传来的生命迹象,这个甬道一眼望不到头,墙壁上不知雕刻了多少个这样的旱魃,假如它们是活的,就算是法术很低的小怪,在数量攻势上,她也没有多少胜算。
蚂蚁虽小数量多了还能咬死一只大象,更何况她不认为自己有大象那么庞大的力量,而旱魃有蚂蚁那般弱小。
她走到甬道中央,两面旱魃的眼珠都直直地转向她,再然后,她看见目光所及的旱魃都……跪了下来。
旱魃们就好像朝圣一样,向着同一个方向,将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跪下对她磕了一个头。
素练默默地甬道深处走,每经过一个怪物浮雕,它们都与之前的旱魃一样跪下来,这样的阵容,简直就跟迎接女王一样。
妖后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走了半个多时辰,通道走到了尽头,过道逐渐变宽,出现在眼前是一面高大的石门,目测了一下大约有十米高,五米宽。
石门上有一个洞,应该是外力强行穿刺开的,这个洞不知道谁开的,差不多刚好容一个人通过,素练走了进去,这里应该就是陵墓正中主墓室的位置。
正对主墓室大门的是一张高高立在玉阶上的王座,那张座椅犹如是纯黄金打造,扶手上还镶嵌着好几个红宝石。
王座上坐着一个人,他歪在扶手上,整个人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凭着这种魁梧的身形,她就可以确认这个人绝对不是朔隐。
走近一看,他的皮肤已经干瘪皱起,死了应该有一段年月,但即便是死去,他脸上的威严依然还在,皮肤外覆着一层薄冰。因为墓室是封闭的,他的尸体除了小部分脱水以外,不论是模样还是眼神都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所以她并没感到害怕。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死在妖陵里?
素练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身后却冒出一个幽冷的声音:“他是第一任妖主,已经死了五千年了。”
在静得连喘息声都被放大无数倍的墓室里,突然响起一个鬼魅般的声音,素练的心脏承受不住震慑几乎停止了一下。
她尖叫了一声,吓了一大跳,神经反射地往旁边一挪,转过脸才看清出现在旁边的人。
的确是个人。
他的黑衣明显有几个地方刮破,露出一小片淤血的皮肤,他仿佛经过一场死斗,脱力一般手里松松地提着龙渊剑,剑尖朝下,地上都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甬道里看到那种怪物的。
素练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会不会痛,要不要紧?”
朔隐淡淡地笑了笑:“我竟没想到你真会来,姑姑,那么你那时说得大约是真的。”
他的气息明显乱了,但还是在笑:“你说你喜欢我,喜欢了很久。”
素练横了他一眼,当即觉得这种话由他说出来特别糗:“那是喝醉时候说的疯话,不作数的。既然你看起来还走得动,我们赶快找出口吧。”
接着她头也不回往前走,地面是二十厘米见方的砖铺的,她刚踩上一块方砖,明显的感觉下陷了一下,整个墓室里就想起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然后王座背后突然塌下去一块,露出金光闪闪的锐芒。
素练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东西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那是什么?”
想都不想,朔隐便脱口而出,声音却异常冷静:“黄金箭。”
齿轮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黄金箭上弩,铺天盖地地扫射过来,数量多得数都数不清。
素练心想她可不想死在这里,变成一只黄金刺猬,但是这里距离墓室大门至少有十米远,周围也没有遮蔽物,瞬间转移这种半吊子的仙法她还没学会。
怎么办?
曜魄虽然说墓室里的怪物不会伤她,可他没告诉她墓室里的机关管她是妖王还是妖后,都一概当稻草人射成马蜂窝的。
素练很慌乱,朔隐却镇定。他随意执起龙渊剑,横在胸前,龙渊剑便犹如通透主人意思,散出一束幽蓝的光,蓝光在半空宛如羽扇一样向外展开,形成一个光做的盾牌。
黄金箭全射在了盾牌上,就好像射进沙里发出“噗噗”的声音,有几支力道特别大的长箭偶尔也会突破光盾,这时候朔隐便执剑轻轻一挥,力道使得不大,却很准确地击中它的要害,将它斩成两截。
箭雨袭击了二十分钟,确认那个塌掉的窟窿里不会再有暗器射出,朔隐才撤掉保护罩,可是他并没有动。
素练小心翼翼地提起裙子走过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想开玩笑说他发什么呆,却发现他执剑的右手腕扎进了一只箭。
那只箭将他的腕骨射穿了,粉碎性骨折,整只右手腕断掉了,畸形的垂下来,龙渊剑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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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强大就好像无所不能的人,也会失手吗?
朔隐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把金箭拔了出来,随手弃之于地。他右手腕反向下折,软软垂着,看起来就只有皮肉还相连着。
这种断伤相当于拿一只大锤,生生敲断一个人的骨头,还把一部分骨头碾成了粉末,会有多痛,恐怕没有亲身经历,是不会懂的。
骨肉连心,至少这样的剧痛人承受以后,大概都会不堪痛楚晕过去。可是朔隐的定力强大得令她都感到畏惧,他不仅没晕,反而看起来还很清醒。
这一刻,素练突然觉得最可怕的不是那个断伤,而是朔隐他这个人本身。
他抽出发间的黑玉簪,又跟素练要了一支珠玉钗,素练明白他要固定断骨,立刻用牙齿咬住衣襟扯下一大条布,走上前替他包扎伤口。
那个血口,素练只看一眼就倒抽一口气,筋络都被挑了出来,简直触目惊心,她咬着布条一端,另一端轻轻按住朔隐的手腕,生怕弄疼他,每一下缠绕力气都用得特别轻,最后用力地扯紧打上结,抬头看他要不要紧,却发现朔隐正对着她笑。
朔隐有些虚弱:“姑姑,我拿不动龙渊了,你帮我带着,然后跟着我走,千万可别走错了,我可不保证还有力气,保护你第二次。”
素练点点头,低□去拿龙渊剑,这剑并不是铜铁铸造,通体泛着黑玉般银亮的色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物,更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