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女子形貌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可为何她的心突然就看不透了?
素练翘起嘴角,这结果同样令她很满意,缓缓笑道:“君子一诺,一言为定。”
睡觉睡到自然醒,美食吃到嘴抽筋,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符合素练米虫兼吃货的宗旨。
自从离珠一手揽了仙邸内的事务之后,素练的小日子过得惬意且轻松,几乎就没什么值得她操心的。
每日种种花,养养草,都说逍遥似神仙,唯一需要动到脑瓜的,大概就是要在时光纪上列出度劫仙人的名单。
素练席坐在窗边,单手托着腮,身前横条桌案,案上摆着一本书和一杯腾着热气的清茶。窗开半扇,日光斜斜地落进来,映在她的侧脸,照得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几欲透明。
她的脸容好似在淡淡的发着光,碎发散下遮出的阴影,将她的侧脸修饰得削尖细腻。
素练漫不经心地合上了时光之书,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写了几日终于将度劫名册写好了。
如今她的书法造诣修炼得与姑姑已有了七八分相似,字迹亦是仿得十分娟秀,连时光纪都能完全识别她写下的指令。
倘若时光纪不止是识别姑姑的笔迹,她倒是不介意将这等费尽脑细胞的苦差交给离珠代劳。
她发现剩余的名单里,有三个人并不在度劫之列,大约是声名狼藉的姑姑从前以度劫的名义,强制掳回来,养在深宫里的男宠。
一个叫乾奈,据说他生得极为貌美,朔隐是天界第一美男,而乾奈的位次大约能排到第二。这位男宠的来历极为特殊,他不是姑姑掳回来的,而是被他无良的爹爹当作贡品一样敬献上来的。
不管乾奈如何貌美,他的父亲在仙界里地位最低,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的父亲打听到姑姑喜好男色,又被元皇大道君甚宠,为了攀上高枝,他便主动将乾奈送到了玉京仙府,而后又被元皇大道君转手送给了姑姑。
宴席上有两个告假的仙人,其中那个以历劫佳宴本就与他无关为由拒绝出席的,便是这乾奈。
另一个同样称病未赴席,素练没有机会见到他的真容,名字叫修武。
关于他的传言非常得少,甚至于过分神秘。因为一个人如何隐匿身份,多少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而修武十分不同寻常,他在仙籍上的记录不仅一片空白,生平过往一律没有记载,就连掌管整个天界户籍,玉天宫里的司籍仙官翊真,动用所有关系也查不到他的家世。
翊真私下揣测,这个人要么是低微得连仙籍都不愿收录,要么很有可能是四庭仙君之一的私生子。拥有一手遮天的权利,才最可能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背景全部抹杀掉。
可姑姑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神秘人,藏进自己的温柔乡?
至于第三个,就是卫罗国的皇子,与她定下五万年之约的,离珠。
无关于男色,他现在只是她的心腹,她的幕僚。朝夕相处十几日下来,离珠多少怀疑过她的身份。
素练当然不可能直白的告诉他,我不是姑姑,离珠也不会明白地问出口,你是不是姑姑,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一种默契,无须再多说什么。
以上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真正让素练在意的,是时光纪的内页上刻着的一行诗。
这行诗其实是写上去的,但看起来却如同刻上去的一样刚劲有力。
姑姑的笔法其实是偏于温婉的,这句诗却写得力透纸背,她在下笔时心绪是有多么沉硬。
上书: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素练最先知道这首诗,是源自于朔隐口中,两句都是痴情女子为亡夫抒意的悲痛。
加上刚从离珠那得知姑姑有一个亡故的爱人,那么意思就立刻明朗起来。姑姑曾经很爱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知什么原因死了。
联想到仙宫私下流传九天真王与姑姑的缠绵史,素练仿佛觉得眼前一黑,姑姑的爱人会不会就是九天真王?
倘若这首诗是个事实,那是不是说明九天真王已死?
她借着各种契机打听九天真王,无非是为了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既然九天真王有办法把她弄来,就一定有办法把她弄回去。
可九天真王要是死了,她如何能再回去那个时空?!
虽然感到前路漫漫,但素练并没有将自己悲观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相反的,她镇定自若地抿了口茶,沉下眼帘掩饰飘忽的眸光,唯有眉宇里拢起淡淡的褶子。
也正是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一个表情,却被候在一旁的离珠捕捉到了。
这个女子不同于与先前姑姑的浅笑妖娆,她眼底清雅卓绝,洗练豁达得宛若山间的清泉,连做起事来都通晓情理,分寸也拿捏得很准。
听说姑姑是个修行一千万年的紫竹精,可即便是精怪,眼前这个女子舒雅的气质,似乎比姑姑更配得上一品紫竹的脱俗。
她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凡人,又为何能看得懂仙文?离珠一直忍着没告诉她,时光纪上的文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因为,他是个凡人,所以他很清楚凡人是不可能看得懂通达天机的文字。
VIP最新章节 22笑里都藏刀
“呃……离珠,你这么看我是做什么?”离珠盯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个怪物,这让素练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认自己有没有变成蛇头人身的吃人妖怪。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离珠歉意地躬身一礼。素练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拘礼。
五百万年的禁脔,将这个皇族公子的心性傲气磨去了大半,然而他高贵优雅的仪态,还是那么落落大方,即便是对着素练行礼,神色里仍是不卑不亢。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个男人生得比女子还要如花似玉会是什么样子?素练一边感叹上天不公,一边笑眯眯凑近去看。
离珠的容颜就好像大师级别的师傅精雕出来的白玉,不仅刀工精良,每下一刀,力道尺度都掌握得分外恰好,多一分美得太过俗气,少一分就不这么精细。
他的肤质润得好像涂了一层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去,竟然找不到一丝毛孔。
素练不由得伸手去摸,看看这肌肤到底是不是擦了粉才这么完美无暇。但也就是这么一个突如其来伸手的举动,令离珠下意识以为姑姑兽性大发,生生逼退了半步。
见到离珠惊得好似要失身于她的表情,素练这才想起姑姑好色的恶名,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抱歉,我的举止虽是有些鲁莽,但实在是没有恶意,希望离珠你不要介怀。”
倘若是从前的姑姑,又怎么会为这种事道歉?离珠在心中暗想,于是踏前一步,来到素练身前,低眉提醒道:“姑姑,你交待我办的事,眼下看来要开始了。”
素练宅在府中好吃好喝好睡的时候,离珠却利用手头仅有的人脉,在仙邸上下展开了一张密密交织的人际网,从中获得不少有用的信息。毫不夸张地说,离珠办事很是效率。
这个时候内庭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非常喧闹的吵杂声。素练走到半开的窗边,眯着眼睛朝外张望。
最先看到的是火一样艳丽的红裳青年,他的唇色如血,一手托着红漆托盘,另一手执着银亮的细剑,目光锐利地绞着,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剑。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看看!姑姑凭什么剥夺朔隐殿下掌管司狱的权利,你倒是把她叫出来,我要当面问她!”这样孤傲狂放的声音,自然是属于英招。
每月这个时候,姑姑都会例行封赏黑白二族,赏的是极为常见的夜明珠,大小如同一只灯笼。两颗明珠无论从大小、色泽、润度都要求一样,象征着在姑姑心中,朔隐与曜魄比肩齐重的地位。
封赏只在乎形式,不在意赏赐之物。
朔隐、曜魄大多是派来最得力的手下领过,也算是给足了姑姑面子。
可这次又略有不同,同样是红漆托盘,英招手里端的这只夜明珠,明显要比他旁边这位仁兄的小了许多。也就是说,连姑姑手下赐赏的仙官,都间接承认了朔隐失宠的事实。
相较于英招的跋扈,另一个声音明显儒雅得多:“英招,姑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这么直白,你又何必如此纠结。姑姑说了朔隐的司狱一权交予曜魄殿下接管,你眼下的态度可是对我们白族有何不满?”说话的人,正是毕方。
素练饶有兴致地倚在窗边,挑起眉毛一笑,对了,就是这样,倘若冲突再激烈一点,想必接下来会发展得更有趣一些。
阖上窗户,素练坐回原来的位置,笑吟吟地道:“离珠,这件事你办的很好。不过现在,还得劳烦你帮我把银心叫进来。”
离珠意会地点头,一掀衣袖,转身而去。
过了好一会,银心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她悄悄抬眸揣测素练的心思,见素练的脸色并无不悦,才暗自松了口气,小声道:“不知姑姑唤银心来有何吩咐?”